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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麦凯《大癫狂—非同寻常的大众幻想与群众性癫狂(部分)》

第一章  金融大投机之密西西比阴谋

第一节  约翰·劳的传奇生涯

满脑子投机钻营赚大钱,
一些人私下里自组公司,
不惜发行新股吹大牛,
好用虚名引诱世人,
先建立新的信用,再让股票贬值,
让无中生有的股份变成了资本,
为了金钱啊,人们聚在一起争吵无休。
——丹尼尔·笛福

有个人,他的品行、经历与发生在1719年—1720年的那场大骗局之间,竟然有着那么密切的关联,以至于我只能以这个始作俑者——约翰·劳的生平琐事,作为密西西比大阴谋的开场白。

在历史学家们看来,约翰·劳这个人十足是个大骗子,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小人,也有人说他是疯子……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的一个计划,害得那么多人为此赔上身家性命,那些令人痛心的不幸后果被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也许,叫他骗子、疯子还算是轻的呢。

但之后人们又发现,如此称呼、指责他是不公正的——约翰·劳既不是骗子,也不是疯子。与其说他设计骗人,不如说他本身才是受骗者;与其说他是罪犯,不如说他是可怜的替罪羊。

公平的看,约翰·劳本人其实是个最优秀的金融专家。他比同时代的任何人都要熟悉金融问题,而且对信用的理论和原则可谓了如指掌。甚至,他所建立的金融系统会如此快速的坍塌,也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的过错,那些推波助澜、渴望快速攫取金钱财富的人们,协助他建立这个金融货币体系的人们,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约翰·劳没有料到整个国家、整个人群竟会陷入如此巨大的贪婪的狂潮中。他也没料到,信心,就像怀疑一样,可以无限制地增长、膨胀;而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转化为恐慌四处蔓延,最终吞没一切。他又怎么能够预见到,法国人会像寓言中所描绘的那样,在金钱的疯狂驱使下,在野火燎原一般的欲望中,杀掉给那只曾他们下了那么多金蛋的鹅呢?

他的命运就像第一个冒险划船从伊利湖向安大略湖漂流的人一样。当他出发时,河面上还是如此地风平浪静,水流轻缓,仿佛一块明镜。而这水手的航程是既迅快又惬意。这时候,有谁能阻碍这如飞的一叶扁舟呢?

然而,只一转眼的功夫,啊呀,谁能料到平静的波浪尽头竟是个大瀑布!水手兀自沉浸在美妙的航行中,对前方的危险一无所知。可当他意识到此时的处境时,哎,已经太晚啦!以前载着他畅游的湖水如今竟成了要命的龙潭虎穴。他想折回原路返航,可是水流实在太湍急,他那渺小、微弱的力量怎么能够对抗这森严巨大的自然之力?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这一人一船距离那雷霆震怒一般的瀑布越来越近。终于,一个浪头拍下,水手连人带船跌进万丈深渊——他的身体、他的小船旋即被嶙峋的岩石撞成碎片。万马奔腾一般的水流裹挟这可怜的碎片坠入谷底,翻滚出一片片雪白的泡沫,很快,这泡沫就消失了,天地间重新归于平静,平静得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惨剧。

约翰·劳和法国人的关系可能就像这样,约翰是那个可怜的水手,而法国民众,就是像那看似无害却满布漩涡暗流的滔滔湖水。

1671年,约翰·劳出生于苏格兰首府爱丁堡的一户富裕人家。他父亲既是个金匠又是一个银行家。他做买卖积攒了一大笔财富,并用这笔钱买下了劳里斯顿和兰德尔斯顿两处地产,因此被人称为“劳里斯顿的劳”。

本章的主人公约翰·劳是家中的长子,刚满14岁就被带到父亲的会计事务所中做了3年学徒。在这里,约翰勤奋地学习着商业知识,也一步步地了解了苏格兰银行业的操作规则。虽然工作艰苦,约翰却乐此不疲——还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约翰就在算术方面上显露出了非比寻常的天赋。这一点让他在这一行里如鱼得水。

长到17岁时,约翰已经像个又高又壮的大人了。他的身材健美,脸上虽然因出天花而有些瘢痕,看起来却并不影响他英俊的容貌。那副表情总是朝气蓬勃地,看起来充满了智慧,因此十分讨人欢喜,不过,很快他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在女人堆中约翰备受青睐,可谓无往而不利,女人们都管叫他“俊俏的劳”。为了不负小姐太太们送给他的这个略显轻佻的“外号”,约翰开始着意打扮自己,派头十足又极度地自信。而男士们则对这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颇为鄙夷,也送了他一个外号:“浪荡子约翰”。在1688年父亲去世后,约翰·劳彻底抛开了会计事务所的繁冗琐事,带着父亲留下的遗产来到伦敦,打算在这个花花世界闯荡一番。

很快他就变成了伦敦各家赌场中的常客。一方面是因为他那年轻人特有的狂妄和缺少自制,以及喜好排场和奢侈的生活习惯。但另一方面,他表面上虽然喜好挥霍,放肆张扬,却并不是个通常意义上的“花花公子”。出于天赋异禀,对赌博下注他其实在头脑中经过了周详的数学计算,为此他从不随便出手,而是依照计划稳扎稳打——钞票从赌桌上源源不断地滚入他的腰包。为此,他甚至成了所有赌徒的崇拜对象,人们相信跟随他就能在赌桌上翻盘赢大钱!

这个来自苏格兰的,出手阔绰又潇洒风趣的年轻男子,同在家乡一样,受到了伦敦上流社会社交界,尤其是那些名媛们的欢迎。与在赌场中相似,在情场上,约翰也是个常胜将军,纵横花丛中进退自如。

然而,物极必反,约翰也有走背运的时候。在伦敦度过了9年放荡、奢靡生活的他,慢慢失去了往日的机敏,开始滑向失控的边缘。他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赌棍”。在赌桌上,他不在满足于小打小闹,他的赌注押得越来越大,他的装满数字概率的脑袋却越来越迟钝。毫不意外的,在某天他输了一大笔钱,只有抵押地产才能付得起那一大堆令人头痛的债务。没法子,最后他只好看着父亲留下的财产成为别人的囊中物。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为债务危机而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件“桃色事件”又把他拖向另一个深渊。他与一位名叫维丽丝的女子之间牵扯不断的情爱纠葛,招致了一位威尔逊先生的敌意,为了把事情做个干净的了断,两人约定了一场决斗。约翰本不是个胆小鬼,他接受了挑战,并在决斗中成了赢家——威尔逊先生当场毙命。一桩风流韵事一下子变成了刑事案件,当天他就被逮捕归案,威尔逊先生的亲属以谋杀罪的名义起诉了他。法庭本来判他有罪并处以死刑。但考虑到威尔逊先生也有过错,于是约翰落了个过失杀人罪,判决也被减为罚款。这样的从轻处理引起了死者兄弟的不满,重新对他提了上诉。可是,就在被押到“王座法庭”受审后,约翰却神奇地逃之夭夭了。至于他是怎么得手的,至今是个谜,约翰也从未向人提过。

很多人对这个结果表示不满,甚至还有人为此发起了一个反对司法官员的活动,报纸杂志上也对这一事件做了全面的报道。在报纸通缉文书上,约翰是这样的一个人物:“约翰·劳船长,26岁,苏格兰人士;精瘦,身高约6尺以上,皮肤黝黑,相貌端正,脸上有麻点,大鼻子,声音洪亮……”

这种漫画式的描绘并没有阻碍他的逃亡之路,约翰终于成功地抵达了欧洲。在这块古老的大陆上,他整整游历了3年,并开始把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研究各国货币和金融业务上去。可能是积习难改的缘故,到了夜晚,他照旧是各大赌场的常客。

后来,他似乎在1700年返回了爱丁堡,并发表了一本名为《组建一个贸易委员会的建议和理由》的小册子。当然,这样的小册子并没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没多久,他又开始阐发一个新的主张——建立所谓的“土地开发银行”(Land Bank)。按照他的规划,银行所发行的纸币绝对不能超过这个国家的所有土地的价值。或者,在正常的利率下,与土地价值相当。这次,他的提议在苏格兰议会中激起了轩然大波,议员们纷纷加入讨论。其中的一个中立党派甚至还专门提出议案要求政府建立这样一家银行。约翰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振奋了一阵子。不料,议会最终通过一项决议:通过发行任何形式的纸质货币以加强货币流通,对整个国家来说是很不明智的,那将可能令国家陷入巨大的风险之中。

这个计划失败了,约翰企图得到司法赦免的努力同样落空了。他失望地离开了苏格兰,继续在欧洲操持着赌博旧业。

就这样,他在荷兰、德国、匈牙利、意大利、法国等国游荡了近14年之久。这样的漫游使他的眼界大为开阔,此时的约翰几乎对欧洲各国货币、贸易政策了如指掌。他仍然像年轻时一样,坚定地认为如果没有纸币,一个国家的兴盛就只是空谈!

作为一个技术精湛的资深赌徒,在欧洲各大赌场里约翰都是声名显赫,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他是全欧最擅算计、最会利用错综复杂的概率创造机会的精明人。但别忘了,古语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顺风顺水遭到了许多人的妒忌,而且,对于经验浅薄的年轻人来说,他更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不奇怪地,他很快成了官员们心目的“危险人物”,先是被当局驱逐出威尼斯,接着又被赶离热那亚。在客居巴黎期间,约翰同样引起了法国警察总长德·阿金森的侧目,警察总长大人命令约翰尽快离开法国,最好从此自动消失。

但约翰的好运却在此时降临了。法国宫廷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旺多姆公爵、孔蒂王子和奥尔良公爵等,都是约翰在沙龙里结识的新朋友。一听说约翰将被赶出巴黎,这些好朋友们纷纷仗义相助,因此约翰成功地在巴黎留了下来。

尤其是奥尔良公爵,这位法兰西皇帝的近亲对约翰那翩翩风采和睿智的头脑十分赞赏,而约翰也被这位公爵大人的远见卓识所吸引,两人之间颇有点“英雄惜英雄”的味道。约翰尽可能地抓住每次见面的机会向公爵灌输自己的金融主张。

1715年,法皇路易十四驾崩,年仅7岁的太子继承了王位,而奥尔良公爵则被指定为摄政王,辅佐小皇帝主持朝政。此时约翰的位置一下变得极为有利,他的好运气伴随着奥尔良公爵的高升一同来到,并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那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名位现在是近在咫尺了。

摄政王既是他的朋友,又对他的货币理论和设想十分熟悉,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能力以各种方式支持约翰重新稳定创伤累累的法兰西财政。众所周知,在“太阳王”路易十四漫长的统治期间,法国的金融信用已经被皇室贵族们的奢靡无度弄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所以,路易十四皇帝刚刚死去,公众们那压抑已经的愤怒就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在世时被捧上天的皇帝陛下这时却被骂成“暴君”、“死硬派”和无恶不作的“盗贼”。他的塑像被石块砸得稀巴烂,他的肖像在诅咒声中被撕毁,他的名字也成了“自私”、“压迫”、“骄横暴虐“的代名词。

国家的财政已了崩溃的边缘。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果是,除了皇室以外,法国各地的官吏们一样地腐败堕落,从上到下无人不贪,无人不恶。整个社会经济一片混乱。国家的外债总额竟高达30亿里弗(Livre,法国的一种旧货币单位),而国家每年的税收收入总共才有1.45亿里弗,仅政府开支就要花费1.4亿里弗赫。也就是说,每年只剩300万里弗来支付这30亿外债的利息。

现在,摄政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彻底扭转极度危险的局面。为此,他组织了一个委员会来研究解决的办法。与会各位大臣纷纷出谋献策。圣西蒙公爵认为,必须立即采取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措施来避免整个国家陷入革命的危机——宣布法兰西政府破产。诺阿勒公爵则坚决反对圣西蒙的建议。他说这种做法既十分冒险又十分不智,很可能会给国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摄政王同意了诺阿勒的意见,却没料到后者的这一措施令本已奄奄一息的国家财政雪上加霜!

法皇下令重铸货币,这样一来货币立即贬值了五分之一:那些拿着1000个金币或银币到造币厂的人最终取回了等额的货币.但货币中金属的重量只有原来的五分之四。借助这种损民利己的勾当,国库一下增加了7200万里弗的收入,而整个商业运作却变得一团糟。不得已政府又下令稍微减少税赋,民众的怒火暂时熄灭了——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人们选择对将要落在自己头上的巨大灾祸视而不见。

同时,根据计划,政府组成了一个裁决法庭调查那些贷款承包商和包税人的不法行为。尽管任何国家内,人们对税收人员都颇有微词,但在当时的法国,人们对税收人员却是咬牙切齿。因此,当这些赋税承包巨头以及手下的各级承包人被法庭传唤交待他们的罪行的时候,法国被空前未有的欢欣喜悦所笼罩。

这个操生杀大权的裁决法庭因此获得了社会各层面的广泛支持。法庭由国会主席、各委员会领袖、诸司法机关的大法官组成,主席是财政大臣。他们鼓励检举者积极提供线索,并许诺以罚款和没收赃款的五分之一作为对检举人的奖励。而被检举人所有隐匿款项的十分之一也将被作为告密者的报酬。

这样诱人的法令一经颁布,那些从事不法行为的人们立即惶恐不安起来,他们非法盗用的税款数额是如此地大,以至于没有人会同情可怜他们。接下来一项项的起诉逐一印证了他们的恐惧——巴士底狱很快就被罪犯们塞满了。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大小监狱也都人满为患,里头关押的全是罪犯和嫌疑犯。法庭同时下令,各地的旅店老板或驿站站长谁也不许向试图逃脱的人提供马匹。而任何帮助罪犯或引导他们逃跑的人都将受到严惩,或者罚披枷示众.或者罚做苦役,罪行较轻的则被处以罚款和监禁。

在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个名叫塞缪尔·伯纳德的人被判死刑,他是一个外省的银行家兼包税人。这个家伙称得上胆大包天——他竟提出愿意掏出600万里弗作为获得自由的赎金。结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等待他的是阴森的绞架。

相较之下,另一些罪行更大的人则更走运,因为他们把财产都藏匿了起来。于是,政府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在税收的名义下,所有犯法的人被法庭统统判处罚款。这一招并没有令国库增加多少收入,由于法国的行政官员们早已是腐败到骨子里了,这些巨额罚款就像流水一般流入了形形色色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妻子、情人的荷包里。而想要避免掏罚款,不法分子们纷纷开始对这些“令人尊敬”的女士们大献殷勤。

就这样,法庭费心尽力征收到的1.8亿里弗罚款中的8000万被用来还外债,剩下的1亿则毫不意外地成了大臣们分食的盘中餐。几个月后,所有罪行较严重的人都受到了惩罚。不甘如此收场的法庭开始寻找那些社会地位更低下的人作为牺牲品。为了获得诱人巨额报偿,一些人开始在那些正直清白的商人身上动脑筋,莫须有的敲诈、勒索等罪名,落到这些可怜人头上,他们被迫在法庭上说破口舌想尽办法证明自己无罪,但情况往往不那么尽如人意。
法国社会顿时冤案四起,人民开始怨声载道起来。
一年之后,为了控制混乱无序的局面,政府不得不解散了法庭,那些无辜遭到指控的人得到了赦免。

第二节  法兰西皇家银行的诞生

正当法国财政乱成一锅粥的当口,约翰·劳出现了。没有人会比摄政王更想挽狂澜于既倒,也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国家的悲惨状况,可他却讨厌商业贸易,往往不经深思熟虑就签发官方文件,并喜欢把自己分内的事情摊派给他人代劳,身处高位所负担的更大的担子令他感到吃力。为此,他明白,为了不牺牲自己的安逸和舒适,自己必须找个代理人来帮忙处理那么多令人头疼的事务。于是,约翰·劳,这个为自己所欣赏的既有才华又不乏变通的“探险家”,就成了他所倚重的得力干将。这就意味着,约翰此前一直在酝酿却始终得不到施展的伟大计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踌躇满志的约翰一出现在朝廷上,就受到了大臣们最热烈的欢迎。他向摄政王提交了两份备忘录,指出由于流通中的货币量远远不能满足经济运行,所以导致了法币屡屡贬值,而现在,可怕的金融危机已经笼罩了法兰西。仅有金属通货而缺少纸币的辅助.庞大的货币需求量永远都会处于失衡状态,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商业国家的标准。

此外,他还专门引述了英国和荷兰的例子来说明纸币的好处和优越性,为此,他提出了许多关于货币信用的实际数据,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重建法国的货币信用。当时的法国经济在欧洲诸国中显得十分萧条,应该建立一家专门负责管理财政税收的银行,并以这些税收和不动产为基础发行纸币。他还进一步提出,这家银行应该以法皇的的名义进行管理,但实际上是由议会指定组成的委员会来操控。

就在这些备忘录尚处于审议阶段的时候,约翰又把自己撰写的有关金融和贸易的论文译成法文刊登在报纸上,以此向法国人显示自己是当代最卓越的金融学家。很快,他就成了法国家喻户晓的人物,同时,摄政王的心腹们也在四处宣扬他如何才华横溢,如何受到摄政王的信任……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被这个金融专家给吸引住了,人人都在企盼约翰先生能够重整山河,带领法国走出泥潭。

l716年5月5日,皇室发布命令,授权约翰·劳与他的兄弟一起,成立一家名为“劳氏公司”(Law and Company)的银行,由这家银行发行的纸币可以用来缴税。银行的资本金为600万里弗,每股500里弗,共1.2万股。其中四分之一可以用金属货币购买,剩余的四分之三以公债的形式供人们购买。

法国政府还批准了约翰·劳在备忘录中请求的所有特权,一开始人们认为这是不恰当的,后来的事实则会证明,约翰所拥有的这些特权不仅没有被滥用,其实是安全而有利的。

现在,约翰·劳踏上了一条光明的坦途,可真称得上是吉星高照、平步青云。三十年来累积的丰富的金融知识,令他在处理银行业务时显得如此地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的银行所发行的纸币可以随意购买、兑换.而且发行后还可保证价值不变。这一点可说是惊人之举,人们开始信任纸质货币,最终纸币的价值甚至超过了黄金、白银等金属货币。而后者通常会因为政府的干预而导致贬值。有时候,1000里弗的银币在第一天还与它的名义价值相等,可转天你就可能发现,这1000里弗的价值已经缩水了6%。

而劳氏公司发行的纸币却始终稳稳地保持着它原来的价值。约翰·老还宣称,如果一个银行家在发行纸币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资金担保来满足所有公众的需求,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所发行的纸币日益受到大众的欢迎,价值也迅速上升,甚至比等值的金属货币还高百分之一。

很快,法国商贸业就成了这项新货币政策的最大获益者。以往凋零的商业开始复苏。纳税时人们也不再那么抱怨连天,纸币在人们心中的信用度逐渐建立起来,如果这种信任度继续保持下去,国家的整个经济体系将会更加稳固,经济也会日渐繁荣。就这样,在一年内,约翰·劳发行的纸币价格超过了面值的15%。而公债,或者说是政府发行的用来偿还路易十四因奢侈造成的欠债的证券,价值则下滑到面值的百分之21.5%。这个种强烈的反差对对约翰·劳太有利了,以至于他一个人吸引了来自整个法国的注意力。相应地,劳氏银行的信誉也水涨船高。一时间,在里昂、罗谢尔、图尔、亚眠和奥尔良等地,劳氏银行的分店纷纷开张。

对于约翰·劳那惊人你的成功,摄政王显然极为惊奇,在他的头脑中慢慢形成了这样一种观念:纸币既然拥有如此强有力的力量来支持金属货币,那么,当然可以完全取代金属货币为。可他却没想到,货币政策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而在这样一个从头到尾都十分荒谬的观念的驱使下,他做出了许多蠢事。

与此同时.约翰·劳开始着手策划一项可令他的大名“永垂青史的”惊人计划。

他向摄政王提议(摄政王此时对他已是言听计从了)建立一家公司,这个公司应该拥有与密西西比河广阔流域以及河西岸路易斯安那州做交易的专有特权。传说,新大陆上的这两个地方遍地都是黄金,简直像天堂一般。此外,劳氏银行和法国政府如能独占这个极具吸引力的大市场,无疑将获得空前的暴利,同时成为独一无二的包税人和钱币铸造者。

第三节  密西西比计划初现端倪

1717年8月份,政府授予的贸易授权书颁布了,公司得以顺利成立。公司资本随即被划分为20万股,每股500里弗,这些股票可以用公债抵付。尽管面值500里弗赫的公债,市场价格仅相当于160里弗赫。可是,此时投机的狂潮已经席卷了整个法兰西,为了迅速发财致富们谁会在乎这些。

同样地,劳氏银行所创造的辉煌业绩也令约翰自己飘飘然起来,以至于他认为自己向大众许下的任何承诺人们都会奉为圭臬。此外,摄政王每天都在赋予这位“幸运儿”以新的特权。劳氏银行最终竟垄断了法国的烟草销售市场,独揽了铸造金银币的大权。最后,银行来了个彻底的改头换面,竟成了法兰西皇家银行(the Royal Bank of France)!

面对这样巨大的成功和民众的赞誉,约翰·劳和摄政王开始忘乎所以起来,他们都忘记了一个致命的原则——约翰本人也曾为此大声疾呼过,这就是:如果一个银行家没有足够的资金储备去支持所发行的货币,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约翰的这家银行刚刚从私营转为皇家中央银行,摄政王就命令它发行了面值10亿里弗的新币。这是他们偏离稳健原则的第一步,对此约翰似乎不应负主要责任。毕竟,当他掌控银行业务的时候,银行发行的纸币从未超过6000万里弗。约翰·劳是否曾反对摄政王主导的这个增币计划,后人对此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在这家私人银行摇身一变成为皇家机构之后,摄政王本人就应该承受各种各样的指责和骂名。

约翰·劳一向明白自己生活在一个专制政权的统治之下,却没有弄明白这样的政府会对像银行信用这样一种复杂微妙的系统施以多么恶劣的干扰。经管后来在切身体验中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已经太晚了,他已不由自主地卷入了致命的漩涡之中——在摄政王的逼迫下,他一步步丢掉了自己的理智和判断。

在他的支持下,摄政满意地看到整个法兰西被钞票汇成的洪流所吞噬。由于缺乏稳固的基础,这些泡沫一样的纸币迟早会一个个破裂,最后化为乌有。然而,这种潜在的风险此刻已被约翰抛到九霄云外,滚滚而来的财富遮蔽了一切,也包括他那曾经是“全欧最精明”的头脑。

不久,危险的前景开始逐一显现。

法兰西议会从一开始对一个外国人插手本国事务极端仇视,同时也对约翰提出的那些大胆的计划表示深深的忧虑。随着约翰在法国国民心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议员们对他的敌视心理也与日俱增。

为此,一些议员公开反对约翰利用银行大量发行纸币,而造成国内金银货币的持续贬值。为了压制议会,摄政王甚至无缘无故地罢免了法官德·阿格索的职务。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尤其是当德·让松——摄政王的亲信之一,被指定接替空缺的法官职位,并同时兼任财政大臣时,议会对约翰的敌意进一步加深了。

新财政大臣走马上任后放的“第一把火”就是使金银币进一步贬值。这个一心只为讨好主子的家伙最喜欢吹嘘自己那“出色的创造能力”,而为了尽快清偿政府公债,他下令:凡是送4000里弗硬币和1000里弗公债到造币厂的人,都可以得到5000里弗的硬币。这一妙招令德·让松骄傲不已,整日忙于将4000个旧的足值硬币改铸成5000个新的、掺了水分的小硬币。由于对贸易和信用的原则一窍不通,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其实是在给自己的主子拆台!

议会马上看出了他的冒失以及这种做法的危险性,并再三向摄政王陈情。摄政王对他们的请求却像充耳不闻。无奈之下,议会被迫采取了一个大胆的举措,宣布民众照旧用旧币做支付手段。摄政王闻讯大怒,立即召集御前会议,宣告议会通过的法令为非法。议会坚持不接受,随即又发布了一个法令。摄政王再一次运用特权废除了该法令。然而,议会仍不屈服。1718年8月12日,议会再次通过法案,严禁劳氏银行以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参与征税。同时禁止所有外国人以自己或他人的名义干预国家财政政策,违者予以重罚。议会甚至认为约翰·劳才是最大的祸根,提议将他送交法庭接受审判,一旦定罪.就将他立即处死。

听到这个噩耗,约翰·劳又惊又怕,仓皇逃到皇官中请求摄政王的庇护。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他还乞求摄政王采取措施来逼迫议会撤销法案。这时候,正逢先皇的两个儿子曼因公爵和索洛斯伯爵为储位问题闹纠纷,再加上这个突发事件,摄政王一下子乱了方寸。

最终,他下令将议会的议长和两名议员收监并发配到外省,这才令议会低头。

这片遮蔽约翰·劳的锦绣前程的黑云就这样被吹散了。逃脱一劫的约翰将全部心力集中在了著名的密西西比计划之上。纵然议会依旧强烈反对,却挡不住公司股价的迅速飙升。

1719年年初,政府又颁布了一项法令,授予密西西比公司在东印度群岛、中国、南太平洋诸岛以及法国东印度公司所属各地进行贸易的特权。甚至连科伯特一手建立起来的法国东印度公司(the French East India Company),也被并入了约翰负责的密西西比公司。

后来,由于业务的蓬勃发展,密西西比公司更被世人被称为“印度群岛公司”,并增发了5万股新股。约翰·劳为众多股民描画出一幅无比光辉灿烂的远景,他承诺,每份500里弗的股票每年派发的红利可达200里弗。由于股票可以用公债来购买,所以一支票面价值500里弗仅仅花100里弗就可以买到。这样算下来,每股的投资回报率竟然达120%。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更加助长了大众的购买热情——这样的暴利就算是铁石人也无法抵御啊。

现在,至少有30万人热切地要求申购这5万份新股。约翰·劳那位于甘昆普瓦大街的宅邸,从早到晚被急切的申购人挤得水泄不通。空前巨大的需求注定了很多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由于新股票持有人名单只能在几周后才能最后确定.在这段日子里,民众渴切的情几乎已濒于疯狂的边缘。就连那些平日里假模假样故作高尚的大贵族们也放下了矜持,为那金光闪闪地“钱”途而疯狂了。

每天,那些公爵、侯爵、伯爵以及他们的夫人们纷纷聚在约翰的家门口的大街上,为早点知道结果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最后,像这样等待的平民贵族已是成千上万充斥了整个大街。为防止互相推挤,贵族们甚至在邻街租下套间,以便随时掌握从“财神爷”那儿传来的任何一条财富信息。

旧股的价格也被带的一路走高,节节往上攀升。整个国家已经跌入了疯狂的黄金梦中不可自拔,申请购买新股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

为了满足人们强烈的要求,最后,公司认为可以再发行30万新股,每股发行价500里弗。这样一来,摄政王就能够利用公众高涨的热情

清偿所有的国债——若是在平常,为了这个目的财政必须要想方设法筹集到15亿里弗的资金才行。可现在,全国上下一片狂热,只要政府认可.即使三倍于此的数额人们也情愿付出。

第四节  金钱的狂热

约翰·劳现在已经到达了个人成功的最高峰,法国人也在迅速地接近痴狂的顶点。豪门显贵也好,山野村夫也好,每个人都在幻想着一夜之间变成超级大富豪!在上流社会的贵族中,除圣西蒙公爵和威拉斯元帅之外,人们都在忙于炒买般票。不论男女老少,不分贵贱贤愚,人人都想从密西西比债券涨跌造成的差价中分得一杯羹。

甘昆普瓦大街一时间变成了股票经纪人扎堆的地方。由于街道狭窄难行,再加上天天都有那么多的人聚集,以致这条街上的交通事故不断发生。与此同时,这条大街两边的房子往日的年租金只有1000里弗,而现在已经涨到了1.2万到l.6万里弗。据说,一个在街边摆摊的补鞋匠见状把自己的摊位租了出去,同时向经纪人及其客户提供纸笔,这个点子令他每天净赚200里弗。另一个故事被传得更加离谱,一个驼子利用自己的驼背给那些着急忙慌的的投机商当书桌,为此狠赚了一笔!然而,一批接一批的投机客仍然源源不断地赶来。

这样的混乱场面也给了巴黎的小偷和无赖以可乘之机,街道上不断发生暴力骚乱,以至于每到夜晚,就会有一队士兵被派来维持秩序。

约翰·劳这时也发觉自己住在此地太不方便了,于是举家搬到了旺多姆广场。结果,那些嗅觉灵敏的投机商们也很快尾随到那里。宽阔的广场顿时变得同甘昆普瓦街一样拥挤。从早到晚,旺多姆广场就好似一个人山人海的菜市场。各种各样的帐篷和货摊林立其间,供人们买卖股票兼贩卖饮料餐点。赌徒们也把轮盘赌的桌子搬到了广场中央,从熙来攘往的人群手里赚得大量钱财。

在林荫道上或花园里散步消闲的人越来越少,大家更更热衷于到旺多姆广场消遣度日。这里充斥着人们高谈阔论的的声音,那闹哄哄的场面令官员们叫苦不迭,广场法庭的一位法官曾向摄政王和市政府抱怨说,他在判案时甚至连律师的辩护辞都听不到。

约翰·劳闻讯后表示,他愿意帮忙解决这个麻烦。为此,他开始与加里格南亲王接洽,打算租下亲王所有的索桑松官邸,这座官邸的后面附有一个面积数英亩的大花园。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约翰·劳以极高的价格买下了官邸,而亲王自己则留下了那个宽阔豪华的后花园好获取更丰厚的利润。后花园里散布着精美的塑像和喷泉,设计极有格调。

一俟搬进新居,约翰·劳就派人发布公告,所有人必须在索桑松官邸的后花园中进行交易。为了给股票经纪人提供场地,在花园中的树木之间搭起了大约500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五颜六色的帐篷之间飘扬着色彩明亮的彩带和旗帜,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鼎沸的喧哗声、刺耳的噪声、音乐声搅和在一起,以及人们脸上流露出的喜怒哀乐掺杂在一起的表情……这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奇幻又那么地富有魔力,巴黎人为此陶醉不已。

后来,精明的加里格南亲王在这个花园上赚到的利润堪称天文数字。在这里,每顶帐篷的租金是一月500里弗。花园中至少有500顶帐蓬,亲王每月的纯收入仅帐篷一项就高达25万里弗,也就是超过1万英镑!

但也有人对这种蔓延在全民中的迷狂保持清醒的头脑。陆军元帅威拉斯,这位正直的法兰西老兵就是其中罕有的一个。看到同胞们正做着愚蠢的事还沾沾自喜,老元帅为此感到非常气恼。有一次,当他乘坐马车路过旺多姆广场时,看到人们仍在醉心于买卖股票,这位暴躁的绅士突然命令车夫停车,接着把头探出车窗,向人群大声疾呼,要求他们停止这种“令人鄙视的贪婪行为”。他足足讲了半个钟头,句句在理,真称得上是义正词严、用心良苦。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人们的嘘声和嘲笑声,这些声响汇成激流淹没了他。最后,有人甚至向他扔了个黑乎乎的物件,差点打着他的脑袋。这时,老爷子才狼狈地驾车远遁。从此,他对此事再也不予置评。

另外,曾有两个更加清醒、安静并富于思辨性的学者——德·拉·莫特先生与特拉松神父,才彼此祝贺对方没有卷入这场奇怪的狂热行动。不料隔天德高望重的神父就上索桑松官邸买股票去了。

当他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碰上为同样目的向里走的老朋友得·拉·莫特。“哈!那是你吗?”神父问。“是的。”拉·莫特回答。说话间快速地从朋友身边擦过。

当两位朋友再相见时,只顾着对哲学、科学和宗教发表高论,谁也没勇气再对密西西比计划了指指点点了。

“财神爷”约翰·劳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连法兰西王国最重要的大人物也要甘拜下风,自叹不如。就连一向贵宾云集的摄政王待客厅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再留不住一位朝臣。贵族、主教、法官们纷纷涌入了索桑松官邸。陆军、海军军官们,养尊处优的女士们,以及一个个拥有世袭爵位或享有特权的人挤满了约翰的会客室,个个伸长脖子,满脸谄笑,只为约翰开金口卖给他们一些印度公司的股票。

如此火爆的行情却让约翰·劳这阵子疲累到了极点。就算他肯,能见到的申购人却连十分之一也不到。为了见他一面,申购者们绞尽脑汁,出尽法宝,凡是凡人能想到的几乎都叫他们做了个遍!若换了平时,这些爵爷命妇们就算是面见在摄政王时,也甭想叫他们多等半个钟头。此时,只要能博约翰大人一见,就算是要等6个小时他们也心甘情愿,绝不会发一句牢骚。

这时候,在官邸里伺候的仆人们也大发横财,人们纷纷向仆役手里塞钱,希望仆人们在约翰先生跟前为自己说句话。而那些迷人的、出身高贵的女土们,为了同样的目的暗地里不知送出多少秋波,献出多少甜美的微笑。纵然是如此,仍有许多人一天天地耗在这里,有的甚至一直坚持了两个星期才与约翰先生打个照面。

当劳先生受邀参加宴会时,高贵的女士们总是将他团团围住,软语温存地求他记下自己的芳名,好让她们买到新发行的股票。在以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一向以风流潇洒著称的的约翰先生,此刻却无力也无法消受这种艳福,通常会仓皇溜走。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为了见他一面,有人竟然想出了滑稽可笑到极点的法子。由于一连几天等在约翰家门口却一无所获,一位女士干脆放弃了这种干等的笨办法。于是,她向自己的马车夫面授机宜:当她外出时,他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见到约翰先生过来,就驾着马车往灯柱上撞,好把她捧下来。

忠心耿耿的马车夫保证:一定完成主人的重托。于是,主仆二人在城中一直溜达了三天,寻找着那个宝贵的、让她摔下车的机会。就在第三天快结束的时候,天赐良机终于出现了。一看到约翰先生,这位夫人立马揪住缰绳,对车夫嚷道,“快!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翻车!”说时迟,那时快,车夫驾车往路旁的柱子撞去。皇天不负有心人,车子终于翻倒一边,夫人摔在地上尖叫连连。意外就发生在眼前,约翰先生自然是当仁不让,赶紧上前救助。这个聪明的女士随即被带到了索桑松官邸。后来,她觉得自己应当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了,便向劳先生道了歉,并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小阴谋”。约翰·劳被逗得前仰后合,却不能不钦佩夫人的胆略。于是微笑着记下了她的名字,承诺会卖给她一笔可观的股票。

另一个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德·布莎夫人。当她得知约翰·劳在某饭店里就餐后,立刻驱车前往,并在同时报了火警。一听失火了食客们纷纷夺路而逃。正当大家慌乱成一团的时候,约翰·劳却发现有位女士神色镇定地向自己走来。他立刻觉察到其中必定有诈,就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当时像这样荒唐可笑的趣事可说不胜枚举,尽管其中的一些存在夸大其词的地方,还是可以反映出当时那种癫狂的社会风貌。据说,

有一天,摄政王当着德·让松、杜波瓦神父和其他几个人的面提到,为了代替自己去摩德纳陪伴女儿,他正在为哪位地位高贵的公爵夫人才是最佳人选而发愁。摄政王又叹道:“可是,现在,我真不知道在哪儿才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女士。”“您不知道?”其中一人大惊小怪地回答,“我可以告诉您,您只需到劳先生家里去,一准儿能在会客室中找到全法国的公爵夫人。”

德·希拉克先生是一个声誉素著的医生,他曾买过一些股票。但不走运幸的是,股票三天两头的下跌。最后,殷票又持续狂跌了两个星期。这时医生再也坐不住了,满心满眼里装的全是花花绿绿的股票。这时,碰巧有位一个女士请他去看病。在为那位女士把脉时,他情不自禁地叫道:“跌了,啊呀,它又跌了!”病人越听越焦急,“噢,希拉克先生,”病人说着站起身来,拉铃叫仆人进来,一边嚷嚷着道:“完了,我就要死了。它一直在落!一直在落!”医生惊讶地问,“什么在落?”“我的脉搏呀!我的脉搏!”病人回答。希拉克医生这才恍然大悟:“请保持安静,亲爱的夫人,我说的是股票跌了,而不是您的脉搏。事情是这样的:我买的股票一直在跌,跌得我失去了方寸,以至于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了。”

股票的价格起落无常,有时甚至在几小时内就可以上涨10%到20%。许多出身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早上起床时还是一贫如洗,晚上回家时已然成了百万富翁了。一位大户有一次生病了,便让自己的仆人到索桑松官邸花园卖掉250股,每股价格8000里弗。仆人到了那儿后发现:股票价格已涨到l万里弗赫一股!这个天赐良机不用白不用,

仆人当机立断以每股一万的价格把那250股抛了出去。每股净赚2000里弗,共50万里弗,按当时的汇率合计2万英镑。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冷静地将这笔横财藏进了自己的钱袋,然后把余下的钱交给主人,当天晚上就逃出法国远走高飞了。

约翰·劳手下的车夫也同样地好运,短短时间里就成了暴发户。在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了辆马车后,他向东家约翰·劳请辞。约翰·劳对此人很倚重,就请他帮忙在离职前再找一个同样精干的代替者,车夫很爽快地答应了。当晚就带来两位以前的同行,请东家任选一个,而剩下的那个则留做他自己的车夫。

更叫人印象深刻的,其实当属那些一夜暴富的上流社会的人士,这些人的言行往往更愚蠢也更无耻。只消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当时的社会上充斥着怎样疯狂的贪欲。据圣西蒙公爵记载,有个叫安德列的人,既不学无术又缺少教养,基本上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仅仅因对密西西比债券投机成功,就让他在极短时间内就赚得了数不清的财富。正如圣西蒙所形容的:“他为自己堆了一座金山。”

暴富之后,此人始终对自己的低贱耿耿于怀,一门心思要攀高枝与贵族联姻。他有一个女儿,还是个3岁大的娃娃,这个小女儿现在却成了他改善血统的好帮手。他与门第高贵却已落魄潦倒的德·奥瓦斯家族做了笔交易,宣称:如果他的女儿能嫁进这个贵族家庭做媳妇

,那他将会不计一切代价。奥瓦斯候爵这时也不再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题了,这一提议被他一口应承下来。他答应说,等这个小女孩长到12岁,他就亲自把她娶过门,但前提是泰山老丈人必须奉上10万克朗的定金,并且每年给付2万里弗,直到小妻子过门为止。当时侯爵已有33岁。双方为达成这个丑恶的协议还一本正经地签了字,画了押。股票投机商在欣喜之余还同意在女儿结婚时另外再陪上几百万里弗以充嫁资。

这个贵族之家的老族长勃朗卡斯公爵作为见证人,参与了整个谈判过程,当然也分享了所有可能的利益。这件不光彩的事在圣西蒙公爵看来可谓是绝好的笑料。他进而补充说:“这桩不体面的交易起初并没有遭到人们的谴责。直到约翰·劳倒台之后,野心勃勃的安德

列先生也随之破产,这个计划几个月后也就自动中止了。”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诚实的”贵族家庭却一直没有归还那10万克朗定钱,其虚伪可见一斑。

像这样的事情尽管让人感到可耻,至多不过是荒唐可笑而已,但另外一些事情造成的结果却是十分可怕的。为随时买卖股票债券,人们不得不随身携带大量钱款上街,于是,大街小巷里到处有抢劫案、凶杀案发生。其中有些案子不但手段残忍令人发指,罪犯还往往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其中的一件就曾令整个法国为之震惊。

第五节  一桩血腥的凶杀案

德·赫恩伯爵——德·赫恩亲王的弟弟,与高贵的德·阿莱姆伯格家族、德·里昂家族、德·蒙特莫罗西家族都沾亲带故。伯爵年轻气盛、桀骜不驯,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一点不知道节俭为何物,是个有名的浪荡公子。他有两个朋友.跟他是一丘之貉。一个叫米勒,是皮埃蒙特的一个上尉,另一个是佛莱芒人,叫做勒斯当。三个人在一起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抢劫一位非常富有的经纪人,这个人据说经常随身携带大量的金钱和股票。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先由伯爵假装购买印度群岛公司股票,约那个可怜的经纪人在旺多姆广场附近的一个酒馆里见面。那位从头至尾不曾有过丝毫怀疑的经纪人如时赶到,德·赫恩伯爵也和两个同伙到了那里,并向经纪人介绍说俩人是他的好友。客套了几句之后,德·赫恩伯爵突然跳起来扑向受害者,用短剑在对方的胸口上猛刺了三剑。那人马上倒在了血泊里。

伯爵立即把公文包里价值10万克朗的密西西比和印度公司债掏了出来。这时,米勒为确保万无一失又拾起短剑连捅了不幸的经纪人几下,直到确信对方已经死亡。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经纪人在事发之前曾高声呼救,呼叫声最终引来了酒馆内其他顾客的好奇。当人们赶来的时候,在楼梯间放风的勒斯当见势不妙连忙跳窗逃走,他的两个同伴米勒和德·赫恩伯爵被当场抓住。

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酒馆这种公共场所的这桩血案,令整个巴黎上空弥漫着一层恐怖血腥的气氛。第二天,法庭就着手审理了这起凶杀案,由于证据确凿不容置疑,两人被判故意杀人罪,并将以车裂这种酷刑处死。

消息一传出来,德·赫恩伯爵那些位高权重的亲友们立即把摄政王的待客厅挤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是要为这个可怜的罪犯求情,求摄政王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法外施恩,并说年轻人的神经不正常。

摄政王却一直躲着不见客。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用法律手段处罚那个胆大妄为到无法无天的凶手。但是那帮求情者一再纠缠不休,怎么也不肯罢手,结果有一天终于见到了摄政王。他们恳请说不要公开处决伯爵,因为这样做无疑是为他们的整个家族蒙羞,以后也会最喜爱人前抬不起头来。

他们进一步指出:德·赫恩亲王与显赫的奥尔良家族有着姻亲关系,如果任由德·赫恩伯爵被一个地位卑贱的刽子手处死的话,就连摄政王本人也将受到侮辱。摄政王的心意却是不可动摇,他以大作家高乃依的一句名言来做结:“罪恶已经化为耻辱.上断头台又有何用?”

摄政王进而表示:无论惩罚罪犯时会带来多大的羞辱,他情愿与众人一起分担。见他态度始终不改,他们想到,如果能请最受摄政王尊敬的圣西蒙公爵出马,也许能够说服摄政王。

门第至为高贵,血统至为纯粹的公爵一听说一个年轻贵族即将被处决,而其死法将与普通人一般无二时大为震惊。他立即去向摄政王陈说利害,说明得罪一个如此人多势众兼资本雄厚的家族会是多么地不智。德·阿莱姆伯格家族在德国拥有规模庞大的产业,而据当地法律,受车裂刑罚的人的亲属将不准担任任何公职,或受雇于任何政府部门,直到与这个人同辈的所有人全部死亡为止。因此,他建议将德·赫恩伯爵改判为斩首。毕竟,在当时的欧洲,人们并不认为一个被砍头的人的家属有什么可耻的。

摄政王被这番话打动了,正当他的态度有所转变的时候,半途又杀出个程咬金。与被害人的不幸息息相关的约翰·劳的一番进言,又使摄政王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前的立场:正义必须得到伸张,杀人者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

就这样,德·赫恩伯爵的亲友再也想不出高招了。德·罗贝克·蒙特莫罗西亲王见局面再无改变的可能,绝望之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那个混小子以死洗刷家族蒙受的羞辱。当下,他设法混进死囚牢,

给德·赫恩伯爵一瓶毒药,求他喝下去自我了断,也好过被五马分尸在所有人面前丢脸。然而,他的好心却遭到了拒绝。任他怎么解释劝说,德·赫恩始终不肯回头面对他,也坚决不愿领受毒药。亲王拉下脸皮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一次次地恳求他,甚至哀求他,德·赫恩却是铁了心不理不睬。最后,蒙特莫罗西亲王恼羞成怒,气得再不愿多说一句,转身摔门而去,边走边骂道:“去死吧!好吧,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吧!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只配让人吊死在绞架上!”这之后,再没人肯费心多管闲事了。

德·赫恩伯爵自己也觉得可耻,请求摄政王改判自己斩首之刑。岂料约翰·劳对摄政王施加的影响更大,两人在这件案子上意见是出奇的一致,绝不能为私利而牺牲正义和公理。于是,在宣判两人死刑的第六天,德·赫恩和米勒在格瑞弗广场上被车裂处死。另一个同案犯勒斯当因见机得快而溜之大吉,始终没能归案。

这一严厉而果决的判决无疑是大快人心的,巴黎人纷纷称赞摄政王贤明。但是,抢劫和杀人的事件并没有因此而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富裕的经纪人和投机者遭抢后基本上得不到大众的同情。在往常,公共道德的败坏虽然也很显著,但还能没有覆盖整个社会。现在,处于公开为恶的上流社会与为犯罪提供庇护的下层社会之间,相对算比较纯洁的中产阶级,也成了各种“恶”的温床。赌博的恶习像瘟疫一样流播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为了金钱,几乎人人都成了职业赌徒。什么公德心,什么真善美,一切都得为赌博让路。

第六节  全民性癫狂的回光返照

那段时期,法国人的自信心无比高涨,投机和炒股一度也推动了商业贸易的繁荣,做什么生意都能赚大钱,或者说基本上没有赔钱的买卖。尤其是在巴黎,赚钱的机会遍地都是。来“淘金”的外地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巴黎,他们不仅来挣钱的,也是来此地消费的。

摄政王之母,也就是奥尔良公爵夫人,曾大略地统计过这一时期巴黎的人口数,随着来自各地的人不断增加,这一时期巴黎的总人口竟达到了305万。

为此,家庭主妇人们不得不利用阁楼、厨房甚至是马厩.在其中尽可能多地安插铺位,以满足源源不断到来的投宿者的需要。各式各样的马车和其他交通工具塞满了大家小巷,连在主要干道上,车辆也必须缓行慢驶以避免发生交通事故。全国的织布机都在昼夜运转,好应付数不清订单。尽管在加班加点的生产,奢华的蕾丝花边、丝绸、宽幅细布以及天鹅绒等纺织品的需求量仍是得不到满足。由于纸币发行量太大,这些物品的价格比平时翻了四番。连带着食品价格也一路高涨,面包、鲜肉和蔬菜的价格高得令人难以想象。劳动者的工资报酬也同样水涨船高。以前每天赚15苏的工匠现在可以赚到60苏。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城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四周扩张。虚幻的繁华景象充斥这整个国家,看得法国人目眩神迷。此时此刻,再没有人能清醒地意识到,远处地平线上那预示着大风暴即将到来的黑云已当头压下。

约翰·劳用充满魔法的魔棒制造出如此令人惊叹的奇观,作为他本人来说,自然是获益良多。法国最尊贵的贵族争着与他的妻子和女儿结交,并以此为荣。伯爵和亲王的继承人们也纷至沓来,纷纷表示愿与他结为姻亲。在外省,约翰·劳添置了两处豪华的房产,又与德·苏利公爵家族商谈,想购买罗西尼侯爵的领地。

可是,约翰·劳的宗教信仰问题成了阻碍他进一步高升的一大障碍。摄政王许诺,如果约翰公开宣布皈依天主教,他将委任其为主管法国财政的审计官。其实,越约翰·劳本身就是个职业赌徒,哪有什么真正的宗教信仰?他毫不迟疑地接受了这个条件。随后,在在默伦教堂里,汤辛神父在一大群教徒面前为他施了坚信礼。成为天主教徒的第二天,约翰·劳就当选了圣罗奇教区的名誉执事。为了表示虔诚,他向教会捐赠了50万里弗。其实,约翰本人对于慈善活动深为热衷,捐钱时的慷慨劲儿无人能及。同样,只要是有人因为日子困苦手头拮据而向他求助,他也总会及时伸出援手。

这时的约翰·劳成了全法国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奥尔良公爵对他精明的才干极为倚重,对他提出的各种计划也从不怀疑,凡是大事小情总会第一个要征求他的意见。不过,虽然在法国如此被看重,约翰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的头脑,还保持着以前在生活困窘时的作风。

他的表现,是那么地朴素、和蔼可亲,令人赞赏。在女士面前,他的骑士风度更是博得了一致的赞誉。那种优雅的做派,和善的天性,令所有人如沐春风,无论何时也不会受人指摘。

如果说他在某些场合会表现出一丝傲慢的话.那也是针对那些满嘴甜言蜜语、争先恐后向他逢迎献媚的贵族的。一旦那些跳梁小丑们的行径太过露骨的时候,他常会以一种调侃的态度,不着痕迹地贬损他们一下。相反,对于那些偶然来巴黎拜访他的老乡,约翰·劳则是礼数周全,殷勤而又热诚。

有一次,英国的伊斯莱伯爵阿什博德·坎贝尔,即后来的阿格勒公爵,去旺多姆广场看望他。当时,伯爵不得不穿过那个被法国最杰出人士挤得满满当当的会客厅,才能见到主人的面。这些绅士显贵们正等着与那位伟大的金融家会面,只为了能把自己高贵的名姓留在新股申购名单的最前列。当伯爵挤出重围来到书房时,发现约翰·劳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正给父亲留给他的劳里斯顿庄园的园丁写信,内容只不过是安排他种点卷心菜!伯爵跟他的老乡一块儿玩起了皮克牌,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才告辞。事后,伯爵不禁为约翰那洞若观火的理解力和彬彬有礼的风度教养所折服。

在那段时期,许多贵族利用投机手段赚得盆满钵满,不但改善了之前负债累累的财务状况,也有了足够的钱财重新过上了体面高尚的生活。这个名单可以列一大长串。

其中有波旁公爵、古尚公爵、福斯公爵、绍纳公爵和安汀公爵、埃斯特雷斯元帅、洛罕亲王、普瓦亲王和莱昂亲王。波旁公爵是路易十四和情妇德·蒙特斯潘夫人生的私生子。他在密西西比股票的投机中一路福星高照。他先以大手笔在尚提利兴建起富丽堂皇的行官。他还是个狂热的赛马迷,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一爱好,波旁公爵不惜砸下重金建起了许多名闻全欧洲的马厩,又引进了150匹英国顶尖的赛马来改良本地赛马的血统。在皮卡第,他购买了大片的土地,成了奥兹和索姆两地间几乎全部良田的主人。

能赚到如此巨额的财产几乎全拜股票投机所赐,这也难怪约翰·劳一度成许多人顶礼膜拜的对象。就连法兰西皇帝也没有谁曾领受过如此多的褒举。当时所有的小文人们都在绞尽脑汁地为他唱赞歌,铺天盖地的赞誉汹涌而来。在他们的描述中,约翰·劳就是整个法兰西的救世主、财神爷。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了至理名言;他的脸上闪耀着尊贵与无私的光芒;他的每个动作都充溢着智慧与理性。当他出门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大群人随在后面。为此,摄政王不得不专门拨出派一队骑兵充作他永久的护卫队,在他的马车前鸣锣开道。

另据记载,这一时期的巴黎,简直成了奢侈品扎堆的大本营。城市的角角落落充斥着高雅华贵、制作精良的工艺品。雕塑、油画、挂毯从外国大量进口,在法国畅销无阻。此外,那些法国最负盛名的家具、装饰品之类的高档玩艺儿,也已不再是王公贵族专用的了。在寻常的商人和中产阶级家庭里,你也随处发现它们的身影。璀璨生辉的顶级珠宝和最受女士们欢迎的貂皮大衣,大量出口巴黎。连世界上最著名的那颗大钻石也被摄政王买下来,以他的名字命名,并成了装饰法皇皇冠的最耀眼的装饰。

购买这颗巨钻所花的代价竟然高达3200万里弗!说实话,摄政王在这场空前的股票大投机中,并不象一般人想的那样近水楼台先得月。说实话,相较波旁公爵之流,摄政王的致富手段几乎是乏善可陈。所以,第一次见到那颗钻石时,他也十分动心,但理智一再告诫他:放弃这个念头,太贵了,别忘了自己对整个国家负有不容推却的责任。因此他宣布,这区区一块儿石头根本不值得为它花费那么大一笔财政收入。这个振振有词的说法简直叫宫里的仕女们惊讶极了。人们纷纷大呼可惜。连着几天,抱怨声、惊叹声不绝于耳。这颗珍稀异常的宝石即将被带出法国.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出高价留下它,哎,这可真叫大家遗憾。

其实,摄政王私下里也对这块“石头”心动不已,可费尽心思也没想出个解决之道。最后,人们开始游说有着高妙口才的圣西蒙公爵。公爵挺身而出接下了这个义不容辞的任务。他先说服了约翰·劳,约翰·劳随即也加入到说服摄政王的行列中去。摄政王与他一拍即合,立即转变了态度。眼下,怎么杀价怎么说服卖主,就成了精明的约翰先生的分内事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宝石终于被留在了法国。同时约翰向卖主拍胸脯保证:他将在一定的年限内获得200万里弗的股票.这笔巨款每年5%的利息也包含在内。另外,他还能得到钻石切割时余下的价值客观的碎钻。

事后,圣西蒙公爵在回忆录中洋洋洒洒地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大肆渲染了一番,颇为他在这件事中起到关键作用而自豪。据他说,这颗钻石有一颗青梅那么大,通体纯白,毫无瑕疵,大约重500多格令。最后,他总结到,最终帮摄政王做成这么大一桩买卖,自己感到无上的光荣。换句话说,他很骄傲自己能劝服摄政王无视国家利益,用公众的钱以近乎天价买下这么个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

直到1720年,这样一个危险的金融体系仍在继续保持不断增长的势头。议会一再警告:纸币发行量过大,迟早会导致整个国家的经济系统崩溃。但这些警告对做着发财梦的人们来说,就像是马耳东风。对财政与金融一窍不通的摄政王认为,既然发行纸币获利那么巨大,就值得大力鼓励,也不对这一政策做任何限制。既然发行5亿里弗纸币有那么大的好处,再发行个5亿相比好处更多。

对摄政王的这种严重错误的概念偏差,约翰·劳并没有加以纠正。就这样,大众极度的贪欲使投机的泡沫越吹越大,幻觉的海市蜃楼令人们失去了理智。印度群岛股票和密西西比股票的价格越涨越高,银行不得不发行越来越多的银行券,去迎合公众交易的需要。

这就像俄国元帅波将金所作的,为了讨情人叶卡捷琳娜女皇的欢心,他派人用冰块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巨大的冰块层层叠叠,巍峨壮观。在冰宫的顶部装饰着精美的涡卷形雕刻。爱奥尼亚式的冰柱围成一道美丽的长廊,高贵典雅,非同凡响。更让人神驰目眩的是最上面那华丽的圆顶,晶莹剔透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下熠熠闪光。阳光给它镀了一层金色,却不能把它融化。这座金光闪烁的冰宫矗立在天地之间,就像是用水晶和钻右雕刻成的一般。可是,天气忽然转变,由南方吹来了温暖的和风,这座雄伟壮丽的建筑物开始慢慢地融化了。渐渐地,冰宫越变越小,以至于化为一滩春水。最后,从大地上彻底消失,连一点痕迹也寻不着了。

约翰·劳苦心经营的货币体系也是如此。只要大众中间蔓延起怀疑的风潮,它就会变慢慢地冰消瓦解,终至于无,就算有人倾尽全力想挽回,也是回天乏术。

第七节  怀疑风潮愈演愈烈

第一次小小的警兆发生在1720年。有一次,约翰·劳拒绝按照孔蒂亲王给定的价格卖出印度公司新上市的股票,这可大大驳了亲王的面子。为了报复,孔蒂亲王派人到劳氏银行,要求将一笔巨款折现成硬币。最后,成堆的硬币竟然用了三辆马车才搬走。于是,约翰·劳向摄政王抱怨说,仅仅这一次倒也罢了,要是市民们都有样学样效仿孔蒂亲王的话,那给国家造成的危害就是无法想象的了。摄政王对这般贵族的把戏心知肚明,就派人把孔蒂亲王叫来,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顿。同时命令他把兑换来的硬币中的三分之二重新存回银行。亲王被迫遵从这个独断的命令。

所幸,孔蒂亲王的此番举动并不得人心.也许这与他不招人喜欢有关,人们纷纷遣责他小气又贪婪,一致为约翰受到的不公正对待叫屈。但奇怪的是,这一事件并没有使约翰与摄政王提高警惕。对于潜藏的危险,他们毫不在意,也从没想过要控制纸币的发行量。

尽管孔蒂亲王的行为是出于报复,但却为一些有心人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标本。只要是脑筋够活络的股票投机者,谁都能正确地预见到:世上没有只涨不降的股价。私下里,早有人行动起来。大券商布登和拉·理查蒂热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把他们的纸币兑换成铸币,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铸币运送到国外。不止如此,他们还大量购入方便携带的金银和贵重首饰,悄悄地运往英格兰或荷兰。

一个名叫韦马莱特的投机商,也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大风暴的气息,私底下购买了总价超过100万里弗的金币和银币,把它们装到一辆农用马车上,在上面盖上厚厚一层干草和牛粪。然后,他穿上脏脏破旧的衣衫,把自己打扮成一名普普通通的农夫,把这一车宝贝安全地带到了比利时。没多久,又从那里去了阿姆斯特丹。

直到那时,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兑换硬币,这一点没什么阻碍。可是,时间一长问题就严重起来了:用于流通的铸币出现严重的匮乏,全国各地怨声四起。经过一番详细调查,很快找到了原因所在。议会开始就如何进行补救进行了长时间的辩论,约翰·劳也被召来发表意见。他认为,应当立即发布命令,宣布铸币贬值5%。命令很快发布了,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紧接着,另一项法令又发布了。这一次,铸币贬值的幅度从5%提高到10%。同时,银行业务也受到规范,人们每次最多只能兑取100里弗的金币和10里弗的银币。

然而,这一切看来都是徒劳的。人们对纸币的信任已经一落千丈,这些新措施死亡施行并没有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尽管限量兑付现金勉勉强强维护了一些银行信用。

尽管政府采取了许多措施严格控制贵金属货币的外流,但却抵挡不住大的货币走势,法国国内的金银货币源源不断地流向英格兰和荷兰。而留在国内的那些少量铸币也被小心翼翼地保存或隐藏起来。到了最后,法国境内的铸币甚至到了极度匮乏的程度,连正常的商业贸易也维持不下去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约翰·劳开始了一个大胆的尝试:彻底禁止铸币流通。

1720年2月,政府颁布了一个法令,然而,法令试图想在国人心目中重建纸币的信誉,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纸币的信用度一路狂跌至谷底,整个国家因此被逼到了暴力革命的边缘。这项著名的法令禁止任何人拥有超过500里弗的铸币,违者除没收所有铸币资产外,还将被处以高额罚款。此外,法令更严禁任何人购买金银首饰、贵重器皿以及钻石珠宝,甚至鼓励人们踊跃告密,并承诺告密者可以得到被告发者违法金额的一半作为报酬。

在这种空前罕见的暴政下,法兰西大地上哀鸿遍野。令善良的人们痛心疾首的迫害案件天天都在发生。几乎所有家庭的隐私权都遭到告密者的恶意侵犯。最正直,最老实的人也可能因为拥有一个金路易被宣布有罪。仆役们纷纷倒戈相向,争相出卖自己的主人。有一个市民竟变成了以告密为业的“奸细”,天天打探自己邻居的情况。

因此而被逮捕坐牢的人数与日俱增,遭充公的产业也是成倍增长,以至于法庭根本腾不出功夫来及时处理这些堆成山的案子——告密者只需说一句:他怀疑某某家藏有铸币,法庭的搜查令马上就能签发。英国大使斯泰尔爵士为此感叹说:“现在的情形下,人们再也不用怀疑约翰·劳皈依天主教是否出自真心诚意了。能够把大量金银变成纸,表示他完全领悟了天主教的精髓,已经懂得如何建造一个新的“宗教裁判所”去迫害平民百姓了。

人们痛恨的心情有增无减,那些刻毒的咒骂像暴雨一样倾泻到摄政王和不幸的约翰头上,各种讽刺挖苦的绰号纷纷出笼。如今,凡铸币金额超过500里弗的就成了非法货币,而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愿接受纸币。谁也不知道今天的钞票到了第二天所值几何。

杜克洛斯在《摄政王秘史》一书中这样写道:“世界上从没有哪个政府如此地反复无常——也从没有哪个政府会以如此暴虐的手段施行如此惨无人道的暴政。对那些亲眼目睹当时那种恐怖气氛的

人来说,对那些重温那段如噩梦一般历史的人来说,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没有发生暴乱,简直是让人无法想像。同样令人不可思议的的是,那两个罪魁祸首约翰·劳和摄政王,竟然好端端地保全了性命。他俩都在忧心有一天人民会起来造反,而人们的表现却只是停留在抱怨阶段。一种怯懦的绝望,一种愚蠢的恐慌紧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人们的精神是如此地卑弱,以致没有勇气去违抗法律。”

有一段时间.人们好像正在准备发起一场运动。巴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煽动性的文章,连最有权势恶毒大人物也收到了印着同样内容的传单。《摄政时期间回忆录》中记录了一份传单的大致内容:“先

生们女士们——此信的目的是要引起你们的注意,如果情况没有改变的话,“圣巴托罗缪节”的惨剧将会在星期六和星期日重演。你们以及你们的仆人最好不要上街。上帝保佑你们!把信转交给你们的邻居。1720年5月25日,星期六。”

城市的角角落落布满了秘探,人们之间再没有了信任。存心想制造点事端的小集团在傍晚举行的活动很快就被驱散了。巴黎的和平与安宁很快就恢复了。

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快速下跌,实际上,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在路易斯安那藏蕴着无尽财富的神话了。为了使公众重新对密西西比计划产生信心,政府府宣布了一个计划,巴黎街头所有的流浪汉、无业游民和无赖地痞统统都被强制服役,像战时征兵一样,人数大约有6000多名之多。政府专门为他们提供了衣服和工具,准备从水路被送往新奥尔良。据说,那里的金矿上急需大量劳动力。

接着,这些肩上扛着镐和锹的“流浪者大军”排着整齐的队伍,日复一日地从巴黎街头经过,然后被分成一个个小队来到各个港口,等待被装船送往美洲。他们之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上船,而是中途开溜进而分散到法国各地。他们卖掉工具以换取衣食,然后继续过着游荡的生活。不出半个月,这批流浪汉中的一半人又出没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之中。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了。不过,虽然如此,这个办法还是使得了密西西此公司的股票稍微有了些起色。许多存侥幸心理的人开始相信,公司又正在大规模开采金矿,金锭、银锭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涌入法国了。

第八节  法兰西的怒火

在君主立宪制度下,也许会有更多切合实际的方法来重建公众的信心。比如在英国,在接下来的某一时期,由于同样的欺诈和投机给英国人带来了相似的不幸。但这两国政府之间为弥补过错所采取的措施却是多么地迥然相异啊!

尤为不幸的是,在法国,救苦救难的菩萨却正是肇祸的魔王。摄政王一心想把法国从灾难中解救出来,可他独断专行的手段却使法兰西陷入更深的泥淖中,而且是越陷越深,终至于灭顶。

政府再次颁布法令:纸币成为一切交易唯一的支付手段。从2月1日到5月底,尽3个月时间内,纸币发行总额就高达15亿里弗,大约合6000万英镑。不过,这回政府的计划又落空了。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人们对于这种无法兑换成铸币的钞票已经不再抱有一点信任了。

巴黎议会议长拉玛贝特当着摄政王的面说,他宁愿要10万里弗的金银币,也不愿要500万银行发行的纸票子。由于当时人们对纸币已是深恶痛绝,超大规模发行纸币只能使流通中的铸币总额与纸币总额量相差更大,使经济形势越变越糟糕。相反,摄政王一门心思总想让它贬值的铸币,却随着他一次次发布的相关法令而身价百倍。

2月份,公众普遍认为应该把皇家银行和印度群岛公司合并为一家。议会于是发布了这样一条法令。国家依然是银行发行的纸币的唯一担保者,但是,不经议会批准,银行不能擅自增加纸币发行量。就这样,劳氏银行摆脱了约翰·劳的控制,成为国家专属的机构,摄政王甚至还把银行全部的利润也转给了印度群岛公司。受了这一变动的刺激,在很短一段时间内,密西两比公司和印度群岛公司的股票价格有所上涨.但说到底,公众对国家信用仍然无法产生足够的信心。

5月初,约翰·劳、德·让松以及所有大臣们一道出席了一次国务会议。会议上,人们估算出流通中的纸币总额约为26亿里弗.而全国的铸币总值加起来也还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对于大多数与会者

而言,事情明摆着:必须采取某种措施来保证两种通货平衡。有些人提议将纸币的数量减少到与铸币的价值相当,另一些人则建议使铸币升值从而与纸币价值相等。

据说,约翰·劳对两种方法都不赞同,但他本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最后,会议通过决议:纸币贬值50%。5月21日,政府发布了一项新法令,印度群岛公司的股票及其银行发行的纸币将逐渐贬值,到年底为止,它们的实际价值将降至面值的一半。然而,议会却坚决反对——这一措施无疑会激起民众最大限度的不满,整个国家将会为此付出代价!摄政王委员会议在7天后被迫宣布此项法令作废,同时又颁布了另一项法令,恢复了纸币原先的价值。

同一天,也即是5月27口,银行停止兑付铸币的业务。约翰·劳和德·让松被踢出内阁。懦弱无能而又优柔寡断的摄政王将以往所有的过失和罪责全部嫁祸到约翰·劳的头上。可怜的约翰成为了过街老鼠,当他来到皇宫要求晋见时竞被拒之门外。可是,当夜幕降临后,摄政王却又派人召见约翰,让他从一个秘密入口进入皇宫。摄政王低声下气地安慰他,并竭力向他解释自己之所以会如此严厉地对待朋友全都是情势所迫。摄政王的表现是如此地变化无常,乃至于几天后,他又偕同约翰·劳去观看歌剧。两人不但公然坐在一个包厢里,摄政王还当着众人的面对劳优待有加。

但是.群众对约翰·劳已是恨入骨髓,这样的一番“作秀”只能将约翰推入另一种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境地。当他回家正准备进门时,他的马车被一群暴徒团团包围,石块呼啸着向他袭去。要不是车夫机警地驾车猛冲进院门,家中的仆人及时锁上大门的话,他很可能会被暴徒们拽出去撕成碎片泄愤了。

虽然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事态却逐渐恶化起来。第二天,他的妻子和女儿看完赛马坐车回家时,也受到一大群歹徒的围攻。摄政王闻讯后派遣了一队彪悍的瑞士骑兵日夜在他家附近巡守。后来,公众的愤怒与日俱增,约翰·劳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是如此的危机四伏,就算有再多骑兵保护也难保万一。为此,他不得不躲到皇宫避难,摄政王成了他最可靠的庇护者。

1718年曾因反约翰·劳的计划而离职的大臣德·阿格索又被召回帮助政府重建信誉。这时,连摄政王也不得不承认,由于自己不近人情和有失公正,几乎错失了一位最能干的大臣,而在当时腐败的社会中和纷乱的宫廷中,此公大概是唯一的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廉之士了。

自从被罢免后,德·阿格索一直隐居弗兰尼斯的乡间别墅里,整日里埋首研究哲学。纵然日子过得清苦,身心却常是愉快的。慢慢地,他也就淡忘了朝庭里那些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约翰·劳和摄政王的一名家臣德·康弗朗斯骑士奉命乘邮车赶赴弗兰尼斯,恭请这位前财政大臣回巴黎。德·阿格索的朋友们竭力他再度出山,尤其是在约翰·劳手下任职。但他却气度宽宏,同意为国家的稳定助一臂之力。

德·阿格索甫一到巴黎,五名议员就同财政事务委员一起商讨起如何恢复公众信心的事来。6月1日,又一项命令被发布,废除此前那个任何人拥有的硬币数额超过500里弗,就以犯罪论处的旧法令。新法同时规定:公民有权拥有任意数额的铸币。为了回收以前发行的旧钞票,政府以巴黎市一年的税赋作为担保发行了25万份新票据,票据每张价值10里弗,年收益率为2.5%。这次被回收的旧币在市政府门前被公开烧毁。

6月10口,银行重新开张,这次它已拥有足够的银币来兑换纸钞了。这些措施带来的好处相当大。几乎所有的巴黎人都急火火地赶到银行,把他们手里的小面额钞票兑换成银币。随着银币越来越少,银行只得改用铜币支付。很少听人抱怨说铜币太重,时常能看到一些可怜的人们背着沉甸甸的、装满了铜币的包裹,汗流浃背地穿行在大街小巷,而包裹里装着的不过是兑换来的50里弗铜币。

银行的周围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儿乎每天都有人因挤踏伤亡。7月9日这天,人群异常地密集而喧哗,为防止意外,驻扎在马萨林花园门前的警卫关上了大门,不允许一个人进去。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愤怒的人们开始隔着栅栏朝卫兵扔石头。士兵们被激怒了,声称如果再不停止攻击,将向人群开火。恰在这时,一名卫兵被石块击中了,他举枪就向人群射击。一个人当场身亡,旁边一个人身负重伤。一场骚乱眼看就要演变为流血冲突,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人群随时都向银行发起攻击。

这时.马萨林花园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来,枪尖上的刺刀闪耀着冷森森的寒光,虎视眈眈地逼视着人们。原本群情激奋的民众们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以呻吟和唏嘘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八天后,人潮更是汹涌,银行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当天竟有15个人活活被挤死!公众的愤怒之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他们抬着三具尸体,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皇宫花园前进,后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形成了一支七八千人的游行队伍。他们想以此向摄政王显示:他和约翰·劳的行为给整个法兰西带来了多大的不幸。

约翰·劳的车夫当时正好驾车停在皇宫的院子里。此人对主人忠心耿耿但性子却有些鲁莽。人群咒骂他的主人令他感到异常恼火,于是就高声回敬道:“你们这帮人都是无赖恶棍,活该被绞死!”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暴怒的人们立即朝他扑去,他们还以为约翰·劳也在马车上,就把马车砸得粉碎。这位糊涂莽撞的马车夫拼命挣脱重围,勉勉强强保住了一条小命。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大队卫兵赶到了,带头的军官向大家宣布:摄政王已经做出决定,保证用自己的钱厚葬这些无辜的死者,并要求人群立刻散去。游行队伍就这样静悄悄地解散了。

与此同时,议会正在举行会议。当听到外面沸沸扬扬的吵闹声后,议长走出去想看看发了什么事。一回来他就告诉大家,约翰·劳的马车被人群砸成了一堆碎片。所有的议员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大声欢呼。有一个议员对约翰·劳可说是憎恨到了极点.他大声喊道,“那么劳呢?他也被撕成碎片了吗?”

第九节  法国人的觉醒与约翰·劳的凄惨下场

在全世界所有的国家民族中,法国人最擅长通过歌唱发泄心中的怨愤和不满,这一点可谓声明素著。为此,有人甚至说,你可以从歌谣里追溯这个国家的全部历史。

当约翰·劳精心设计、周密筹划的计划彻底失败时,他立即成了法国人心目中的头号恶人,臭名远播四面八方,也自然成了人们讽刺挖苦的绝佳对象。所有的商店里都出现了关于他的漫画,讥讽嘲笑他和摄政王的歌谣在大街小巷回响起。这种歌谣中的大多数一点儿也不含蓄文雅。其中的一首还奉劝人们把他发行的钞票当成最贱的纸用——上厕所用的卫生纸。

下面这首由奥尔良公爵夫人记录在信笺里的歌谣,是当时最又名也最流行的,广受各界欢迎,据说在巴黎的街头流传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说,这首歌谣的旋律还是很活泼的:
拉斯(法国人给约翰·劳起的诨名)一来到我们美丽的城市
摄政王就宣布拉斯很有用
能帮他重建法兰西。
啦啦啦!咚咚锵!
他让我们都成了暴发户,
哔哔喱!
伙计们,以野蛮的方式
这个新教徒,想吸干所有人的钱。
他首先骗取了我们的信任。
为此,他放弃了自己的信仰
啦啦啦!咚咚锵!
伙计们,拉斯,是撒旦的子孙
我们落得个沿街乞讨
他榨干我们钱财
一个子儿也不留下。
仁爱的摄政王啊,
还给我们被抢走的财产,
哔哔喱!

下面这一首出自同一时期:
星期一,我去买股票。
星期二,我赚了几百万,
星期三.我买田置地。
星期四,我买华服美酒,
星期五,我开了一场跳舞会,
星期六,我变成了叫花子。

从当时大量散布的漫画上,可以看出法国人对曾经的那种全民性痴狂已有所悔悟。其中的一幅被保留在《摄政时期回忆录》中。

作者在漫画里这样描述道:“‘股票女神’端坐在她的华辇上,驭手则是疯狂之神。在前边拉车的是密西西比公司——由长着木腿的动物所代表,还有南海公司、英格兰银行、西塞内加尔公司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金融机构。

为了让车子跑得更快,这些公司的代理人们——此处则为长着长长的狐狸尾巴和狡诈面孔的各种动物,在一旁拉着边套。轮子的辐轴上写着几种股票的名称和价值,随着车轮的滚动,股票不断地上升和下降。

地上堆着的是被这辆疯狂的马车碾成碎片的各种商品、流水账和分类账。一大群人,不分男女老少、贵贱贫富,统统尾随其后。股票女神挥洒着一张张股票,股票像雪片一样朝人群落下。人们嘴里叫嚷着,互相推挤着,为争抢股票满乱成一团到。在云端还坐着一个恶魔,狞笑着的恶魔向人群吹起了肥皂泡。这些肥皂泡顿时也成了贪婪的人群渴求的目标。他们争先恐后爬到别人的背上,妄想在气泡破裂之前抓到它们。

前方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这座建筑物有三个大门,马车要是想继续前进的话,必须得通过其中一个。第一个门上写着‘医院’的字样,第二个门上方写着“精神病院”,第三个门上写着‘乞丐收容所’。”

另外还有一幅著名的漫画:约翰·劳坐在一口大锅里,锅的旁边,公众疯狂的情绪形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锅里的水在火焰的烧灼下沸腾着。狂热的人们把自己所有的金银竞相扔进大锅,兴奋不已地数着兑换来的钞票,约翰·劳则向他们大把大把地分配着这些纸钞。

同样,激愤之火在法国持续燃烧着着。约翰·劳变得格外地小心谨慎,尽量避免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在公众面前露面。他隐藏在摄政王的王宫里,以免被卷入任何危险中。而当他不得不要冒险出门时,他必定会乔装改扮一番,或者乘皇家马车出行,自然,全副武装的护卫也是少不了的。

以巴黎市的税赋作为担保发行的那2500万里弗新票据,由于收益率只有2.5%,在持有密西西比股票的大股东眼里并不具诱惑力。因此,票据兑换进行的十分艰难。许多人宁愿保留劳氏公司的股票,理由是尽管现在一路下跌,但总有有一天它的价值会反弹。为了加快兑换的速度,政府于8月15日专门发布命令,凡面值在1000到10000里弗的纸币,除了购买年金和支付银行账单,以及为购买劳氏公司股票而进行的分期付款外,统统不得在市面上流通。

10月,又一项法令颁布了,宣布11月以后,不论面值为多少,所有的纸币统统不具任何价值,市场上禁止流通。印度群岛公司,也可以说是密西西比公司被剥夺了造币权、代收赋税权以及其他所有的优势和特权,一下子沦为一家单纯的私人公司。

这一措施的实行无疑是对整个纸币体系的致命打击。约翰·劳已完全失去了在法国金融委员会中的影响力,公司也被逼入死角从此回天乏术。这时,趁着公众为幻觉所诱骗大肆时牟取非法利益的人统统被抓了起来,被予以重金处罚。另一条法令同时被发布,规定原始股东的名单也必须单列出来。如果有人还保留有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就必须把它们存入公司以作保证金。那些已申购股票的人应该如期履约,并以每股l.35万里弗的价格向公司回购。而实际上,每股股票的市价现在仅值500里弗。

这种赔钱买卖自然没人愿意做,大股东们纷纷打点细软,准备躲到国外去避风头。岂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政府当即下令:所有港口和边镜管理机构有权逮捕所有权逮捕那些出境者,把他们拘禁起来,直到查明他们是否携有金银珠宝,或是否参与过股票投机活动为止。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有几个试图逃跑的投机者被判处死刑。而那些留在法国的人,则受到法庭最严苛的审讯。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约翰·劳陷入了极端的绝望中。为此,他决定离开这个处处隐藏这危机的国家。刚开始,他只请求离开巴黎回到乡间别墅中隐居——摄政王痛快地答应了。

这段时期,摄政王正为了财政状况的反反复复忧心忡忡。但他仍对约翰·劳设计的财政体系怀有坚定的信心。他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在他的有生之年,他总是盼望着能有机会在一种更坚实的基础上把约翰·劳的财政体系重建起来。在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中,据说摄政王这样说道:“我承认自己犯了不少错误。会犯这些错误是因为我是一个人,而所有人都会犯错。但是,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在我所犯的这些错误中,没有一个是出于邪恶或伪善的动机。”

约翰·劳离开巴黎两三天后,摄政王派人送给他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表示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法国。并说自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护照。摄政王同时还说,金钱不是问题,劳需要多少只管开口。

约翰·劳毕恭恭敬敬地拒绝了摄政王提供的盘缠,乘坐德·普芮夫人名下的一辆邮驿马车,在6个骑兵的护送下去了布鲁塞尔。之后他又去了威尼斯,在那里住了几个月。

在威尼斯,他成了当地人议论纷纷的话题人物。人们都认为他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富翁。但是,再也没有什么这更荒谬的了。约翰·劳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赌桌胖度过的,但他本人却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极为慷慨。他也不是那种为了发大财而不惜牺牲一个国家的利益的卑鄙小人。

当法国人对密西西比股票的痴狂臻于极致的时候,他对最后的成功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坚信,自己能使法国成为欧洲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他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用来购买法国的地产——这一举动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在此前的全民大投机中,他没有置办过任何金银器皿或珠宝首饰,也不像那些不诚实的投机者那样把金银转往国外。除了一颗市值约五六千英镑的钻石外,他几乎把所有的钱都都投资在法国的房产上。所以,当他离开法国时,几乎成了一文不名的乞丐。仅这一事实就可以洗刷掉那些常常加诸在他头上的恶名。不过,终其一生,这种不公正的指控就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约翰·劳出走国外的消息一传开,他在法国所有的地产以及珍贵的藏书就都被没收了。此外,他的妻子和女儿所应得的20万里弗(约合8000英镑)年金也被剥夺了。当年为了购买这份年金,约翰·劳付出了500万里弗的代价。尽管当年在他如日中天之际,政府曾发布过一项特别命令,宣布个人年金无论何时也不得予以没收。

对于约翰·劳出逃一事,法国人感到十分不满。不论是民众也好,议会也罢,大家都希望把这个罪魁祸首送上绞架。甚至当那些没有卷入这场金融大风暴的人也个个额手称庆,说约翰·劳这个骗子走得好。

但那些受到牵连的人导致财产受损的人(他们无疑占最大多数),却感到十分遗憾。他们认为,约翰·劳对这个国家的危机以及造成此种危机的根本原因具有深入的洞察力,也因此,他可能帮助法国人找到彻底根治“疾病”的良药。

在一次金融委员会和摄政王会议联合召开的碰头会上,一份文件受到众人的重视。根据这份文件提供的资料,市场上流通的纸币数量竟达27亿里弗。摄政王被要求解释,为何会出现这种货币发行日期与货币发行的授权日期之间不相一致的现象。本来,他应该把这些责任都揽在到自己头上,毕竟,他才是真正的主谋者。但他觉得,约翰·劳也应该在此时出一份力。于是,他说是约翰·劳自作主张自张,在不同时间内发行了12亿里弗的纸币,当他自己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不得已之下,他就把议会授权法令的日期提前了一些。

如果他能够把事实的真相说出米,承认约翰·劳之所以会逾越了安全投机的界限,主要是源于自己的贪得无厌和虚荣冒进的话,那么,民众反而更加信任他一些。

到1721年1月1日为止,法国的国内外债务总额已经超过3l亿里弗,也即是l.24亿英镑,仅利息支出一项就高达319.6万英镑。政府立即组成了一个专门委员会,审查所有国债持有者的情况。这些债券持有者被分为五种:前四种包括那些用自己的真实财产购买债券的人。而第五种则指那些无法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交易行为确为真实有效的人。

第五种人持有的债券被强制销毁,前四种人也将受到更加严格和挑剔的审查。委员会最后出具了一份报告,在报中,他们建议把这些债券的利息减到5600万里弗。因为在调查中发现了许多挪用公款和敲诈勒索的行为。根据这个建议,政府发布了一项相应的法令,并在王国议会上进行了备案和注册。

接下来,政府成立了一个法庭,专门负责审理财政部门在后来那一段动荡时期内出现的营私舞弊行为。一个名叫法奈特的大臣,克莱门特神父,以及他们手下的两个职员,纷纷卷入侵吞公款投机诈骗的丑闻中,据调查涉嫌投机的金额达100万里弗。两个主谋被斩首示众,两名职员则被判绞刑。后来,这两人又被减轻为在巴士底监狱监禁终身。无数的欺诈案也被连根揪起,当事人视情况被处以罚款和监禁。

前财政大臣德·让松,如同约翰·劳和摄政王一样,遭到那些深受密西西比股票疯狂所累的人们的仇视和怨恨。他被从内阁大臣的位子上撵了下来,正直的德·阿格索随后接任。但他仍保留了“掌玺大臣”的职位,还可以随时出席御前会议。

然而,他认为自己还是远离巴黎为妙,最好是在自己的乡间领地归隐一段时间。但他委实不是那种适合退隐的人,整天愁眉不展,满肚子牢骚,性格又是喜怒无常。原本他一直患有某种疾病,这回的打击导致他病情更加恶化,不到一年就驾鹤归西了。不料巴黎人对他实在太痛恨了,就算如此也不愿放过他。当给他送葬的队伍向他的家族墓地——圣尼古拉斯教堂行进时,受到一群暴怒的民众围攻。德·让松的的两个儿子只得离开父亲的棺椁,骑着马落荒而逃,直跑到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才算躲过一劫。

至于约翰·劳,有时候还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重返法国,在一个更稳固的基础上重建法兰西财政的信用。有一天,一个噩耗传来:1723年冬天,摄政王正和自己的情妇法莱莉丝公爵夫人围炉夜话时,突然断了气。回法国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约翰·劳彻底断了念头,不得不重操起老本行,继续自己的赌博生涯。在许多时候,他被迫一次次地把那颗钻石——见证过自己巨额财富的唯一证明——送进当铺,不过他那精湛赌技又一次次地帮他把钻石赎了回来。

因为在罗马屡受债主逼债.他又去了丹麦的哥本哈根。在那里,英国大使告知他,他可以回祖国定居,1719年英国政府就已经颁发了赦令,赦免了他以前谋杀威尔逊先生的罪行。约翰·劳搭乘英国海军司令的船返回了英国——此事曾在上院引发过一些争论。

柯宁斯柏伯爵抱怨说,像约翰·劳这样一个弃祖国和宗教信仰如敝屣的人,实在不配得到如此的优待。他还进一步表示了自己的忧虑:正当英国上下正被南海公司肆意妄为的董事们搅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约翰·劳的现身意味着很大的危险。为此,他特别提出了一项动议,但却被上院否决了。因为没有哪位上议院议员赞同他那“贵族式”的忧虑,也没有人怀有同他一样的恐慌。

约翰·劳在英国住了四年,之后又去了威尼斯长住,并于1729溘然长逝,晚景异常凄凉。以下是人们为他所作的墓志铭:
“一个著名的苏格兰人长眠在此,
他的算术天才举世无双,
他用简单的代数法则,
把法国弄得病入膏肓。”

他的兄弟威廉·劳也曾帮他一起掌管劳氏银行和密西西比公司,后来以私舞弊罪被关进了巴士底狱。但始终找不着证据来证明对他的指控。15个月后,威廉·劳被释放,并成为一个在法国历史悠久的家族的创建者,这就是法国鼎鼎大名的劳里斯顿侯爵家族。

在下一章中,我们将看到,在同一段历史时期,在英国也同样弥漫着一种全民性的疯狂,与曾经困扰法国的那种情形极为相似。但是,由于君主立宪政府的高明决策和理智的应对,发生在英国的这场灾难所造成的恶果要比我们在法国所看的轻了许多。

第二章  金融大投机之南海泡沫

……
最后,腐败就像汹涌的洪水,冲破羁绊,泛滥成灾。
疯狂的贪欲蔓延无际,
就像地平线上初升的雾霭,遮蔽了阳光。
政客和爱国者,为股票投机四处奔忙心慌慌;
贵妇与男仆,为股票受苦受累下场全一样;
法官当上了经纪人;
主教吆喝快下注,哄得全城人上了当;
公爵们施展手腕穷忙和,只为赚取半克朗;
金钱的魔力迷惑了不列颠,
这一切呀,多么肮脏。
——亚历山大·蒲柏

第一节  横空出世的南海公司

1711年,著名的牛津伯爵哈利创建了一家公司,其职责是恢复因辉格内阁解散而大受打击的公共信用。此外,公司还肩负着另一项重任,发行总值近l000万英镑的股票,用来偿付陆军、海军债券和其他一些短期债务给国家造成的沉重负债。这是一家纯粹的商业公司,起初,就在公司的名字都还没想确定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么一大笔债务落在它的头上了。

出于回报,政府同意在一定时期内给予这家公司6%的担保利率,并为此提供每年60万英镑的利息。另一方面,政府对该公司经营的酒、醋、印度货物、丝绸、烟草、鱼翅和其他一些商品实行永久退税政策,并赋予他们南海贸易的垄断权。于是,这家经议院批准创立的公司,从此有了“南海公司”这样一个名号。在这次交易里,牛津伯爵起到了穿针引线的重要作用,于是,那些跟在他后面溜须拍马之徒纷纷以“牛津伯爵的杰作”来形容这个了不起的计划。

在草创之初,南海公司就带给人以难以想象的诱惑力——公众对蕴藏在南美洲东部海岸的巨大财富怀有的热切渴望更令它身价百倍。人人都听说过,在秘鲁和墨西哥遍地埋藏着金矿银矿,无尽的宝藏闪着金光在向人们招手。以至于在大众心目中形成了这样的观念:只要把英格兰的货品送上海岸,成百上千倍的金砖银锭跟着就会绵绵不绝地输送回国内。恰巧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则令人激动的传闻不胫而走,在英国各地引发了更广泛的狂热——西班牙准备放弃智利和秘鲁沿岸的四处港口,南海公司则获得了这四个港口的使用权。这一传闻令人们信心倍增。在很长的时间里,南海公司的股票在金融市场上变得越来越炙手可热。

然而,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可没那么傻,他可从没从打算过让英国人利用自己在美洲的港口进行自由贸易。两国开始进行谈判,谈判的的结果最终达成了——双方仅仅签订了一个贩奴合同,英国可以借用西班牙控制的港口向其殖民地运送黑奴,期限是30年。每年英国船只能运送一次货物到墨西哥、秘鲁或智利,并且还严格限制了船舶的吨位和货物数量。另外,西班牙还附加了一个非常苛刻的条款:英国货船必须向西班牙政府交纳25%的利润,对剩下的利润则加征5%的所得税。这一结果使令牛津伯爵及其同党们大失所望.他们对南海公司所抱的幻想也一扫而空。

但是,公众对南海公司的信心并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动。,牛津伯爵则是心里打鼓,为了不让人发现事实,他甚至宣称.西班牙允许英国船只在合约的第一年里增加两艘货船。他们还煞有介事地公布了一份清单,上面列满了那片海岸沿线所有港口的名称。可实际上,直到1717年,合约中规定的货船才开始了第一次航程,而一年之后.这项贸易就随着英国和西班牙的断交而自动终止了。

在1717年的议会会议上,英王发表演说,暗示公共信用需要改善,并建议政府采取措施减轻国内债务造成的压力。5月20日,南海公司和英格兰银行这两家大型金融公司也向议会提出了建议。南海公司要求,以认购或其他方式将其资本金从1000万镑增加到1200万镑,每股收益率为5%,而非6%。英格兰银行的要求也是同样的优厚,听起来对民众很有诱惑力。

议会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最终通过了三项法案.分别是南海法案、银行法案和通用基金法案。在南海法案中,议会接受了南海公司的建议,准备发行200万英镑的股票,以清偿安妮女王执政的第九年和第十年分别发行的四批彩票基金的本息。

就这样,南海公司的名号频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虽然它与南美洲各国的贸易并没有给公司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入,但作为一家金融公司来说,它的业务却是日益蒸蒸日上。尤其是股票分外地抢手。恰恰在此时,英吉利海峡的对岸,约翰·劳正在推行着他那著名的、令法国人神魂颠倒的“密西西比计划”。南海公司的董事们看在眼里馋在心上,也准备效法他,在英格兰上演一出同样的好戏。纵使他们早就心里有数:这样的计划和很可能不得善终。但这帮自命不凡的家伙却并不想因此就轻易放弃,他们自以为聪明过人,不会重蹈约翰·劳的覆辙,能够把计划永远地推行下去。

正当约翰·劳的计划如日中天之际,正当成千上万的人群涌向甘康普瓦大街,在疯狂的热情中走向自我毁灭之际,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想议会提交了他们那著名的计划——在欧洲这两个最有名的国度里,金块银锭堆成山的虚幻景象在人们眼前幻化成了海市蜃楼。虽说英国人开始这场疯狂游戏的时间比法国人要晚,可人性都是差不多的,一向以理智冷静著称的英国人一旦陷入到狂热的妄想中去,表现也不比他们的邻居好多少。

1720年1月22日,下院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研究国王演讲中提到的关于公共债务的问题,以及南海公司就偿还债务所提的建议。南海公司提交的建议篇幅很长,分为好几个专题,所涉及的国债总额为30,981,712英镑。为了保证自己的收益,南海公司在建议中要求新股的利率为5%,一直维持到1722年仲夏以前。此后则降为4%。委员会对于这个建议表示十分欢迎。

不过,下院里有很多议员都与英格兰银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当然也希望银行从中大赚一笔,这样自己也可以受惠。于是,他们代表银行宣布,在英家此前经历过的诸多困难时期里,英格兰银行曾经做出过卓越的贡献。现在,如果这场即将发动的公共交易能够造福国民的话,那么英格兰银行至少也应当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无端插了这么一杠子,南海公司的建议书在下院搁置了5天,暗地里推波助澜的英格兰银行利用这一时机草拟了一份计划。南海公司怕英格兰银行开出的条件更优惠,就把原计划又作了一番修改,使它看起来更加容易被人接受。其中最大的改动是把原来七年的国债偿还期提前为四年。在这场独家拍卖中,英格兰银行也不甘示弱.重新对先前的计划做了一番更正,又给议会提交了一份新的报告。

这样一来,两家公司均提出了两份建议书。下院议员们为此进行了讨论。罗伯特·沃普勒先生是代表银行一方发言,而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则是南海公司的主要支持者。2月2日,下院做出最后的决定:南海公司的计划对国家更为有利。与此同时,一份与此有关的议案也正在酝酿当中。

伦敦的各大交易所陷入空前的亢奋之中。南海公司的股票从一天前的130英镑,一下子上涨到300英镑。就在议案进入讨论阶段的时候,股价仍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蹿升。

这时候,议院里几乎只剩下沃普勒先生还在坚持己见。他以严肃而又激切的语气告诫议员们:“(南海计划)将是一次危险的股票投机,英国的工商业精英们将会被股市所主宰。它就像魔鬼撒旦,施放出种种诱人的花样,令人们陷入对金钱的幻想中无力自拔。人们将变得越来越贪幕虚荣,以至于鄙薄用正当的劳动去赚钱。它会把人们引向一条毁灭之路。这个计划在实质上是一种极大的罪恶,其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激起大众的颠狂,并吧这种狂热持续不断的保持下去。股票的价值将被人随意操控,直到高到看不顶,它那些口头承诺的红利,将永远不可能被兑现。”

他还以一种先知般的预言补充说,如果这项计划取得了成功,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就会操控整个政府,变成大英帝国的新主人,这些股市新贵将可能因此控制立法,干预国家行政。而如果它失败了(他对此毫不怀疑),结果将会激起全国人民最强烈的不满,甚至使国家彻底地崩溃。这是一场由幻觉主导的噩梦,当灾难降临到头上时,人们才就会如梦方醒,然后问自己: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么?

沃普勒的慷慨直言纯粹是对牛弹琴,得不到一丝回应。人们把他看成是个失败的预言家,再不就是把他比作一只嘎嘎叫的不祥的黑乌鸦。但是,只有他的挚友们才了解他高明的见解,把他比作《荷马史诗》中的女预言家卡珊德拉,能够预见到即将发生的灾难。而那些被贪欲冲昏了头的人,只有亲眼见到灾祸的发生才会恍然大悟,相信那预言是真的,可这时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啦。高高在上的议员们也是如此,刚开始,他们还能认认真真地倾听沃普勒的发言,但是,当他们听到他疾言厉色地指斥南海公司的阴谋时,纷纷离席退场了。

两个月后,议案得到下院的批准。在这段时间里.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发动一切关系——尤其是董事会主席、大名鼎鼎的约翰·布朗爵士,无所不用其极地宣传造势,一下子令股价狂涨。

夸张到极点的谎言纷纷出笼。在社会的各个角落里,流传着一个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据说,英国和西班牙再次签定了合约,南海公司将被授权与西班牙所有的殖民民进行自由贸易。另外,波托西拉帕兹那个地方埋藏的丰富矿产将被开发出来,源源不断地运回英国,这下子,英国的银子将变得和铁一样充裕。英国盛产的棉花和羊毛制品,将会吸引墨西哥人以他们全部的金矿来购买。南海公司竟因此变成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而加入南海公司进行海外贸易的人,都将因此变成全世界最有钱的大富豪!在南海股票上每投资100英镑,年末股东将获得超百倍的红利!

通过运用这些伎俩,南海公司的股价被炒到400镑。接下来却是一轮股市大波动。最终,下院以172票对55票的结果同意通过这项议案,南海股价因此一直稳定在330镑左右。

与此同时,上院也以前所未见的高效率通过了该议案。4月4日,议案第一次宣读;5日,第二次宣读;6日,对法案进行评议;7日,进行议案的第三次宣读,随即宣告通过。

在上院里,这项议案也遭到了一些议员的激烈反对。但与前一次差不多,大多数人只把他们的警告当作耳旁风,对此一笑了之——议员们的心魂早被狂热的投机风暴牢牢吸附住了,就如同那些同样给金钱迷得失魂落魄的平民百姓一样。

在诺斯爵士和格瑞爵士看来,这项议案在本质上就是不公正的。它所造成的后果将是致命的,因为它注定将使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血本无归、一贫如洗。而从中坐收渔利的,将是在幕后操纵的极少数阴谋家。沃顿公爵也对这一看法深表赞同,不过在发言时他仅仅是把沃普勒先生在下院中的宏篇大论重新复述了一遍,相比之下,他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多少重视,甚至连诺斯和格瑞还不如。库柏伯爵也站在他们这一边,这个议案被他希腊神话里的特洛伊木马——在那辉煌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重重杀机,它必将使人们走向虚幻和毁火的绝路,而此刻人们却对此视而不见。

桑德兰德伯爵则站在反对者的立场上,声嘶力竭地一一回击那些反对者。在投票表决时,17票反对,83票赞成。这一压倒性的表决结果,显示着这个计划得到了大多数权贵政要的欢迎。于是,就在同一天,议案也得到了英王的御准,就此成为了法律。

那一天,英国举国上下仿佛都跌入了股票投机的美梦难于自拔。每天,伦敦的鄂雷交易所里人群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康希尔大街也给纷至沓来的车马堵塞得水泄不通。人人都跑来买股票,就连“傻瓜也想做一回骗子。”

第二节  “南海泡沫之歌”

当时,流行这一首民谣十分谐趣,在英国各地广为流传,称得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名字就叫做《南海泡沫之歌》。
歌中唱道:
“星星在混乱的人群头顶闪耀,
袜带在粗汉鄙夫间缠绕。
人们买呀卖呀,瞧呀闹呀,
连犹太人和新教徒的吵嘴也被人喜闻乐道。
最高贵的夫人们也从四面八方方来到,
天天坐车一溜烟奔忙,
为了股票不惜赌博冒险,
就算押上珠宝也心甘情愿。”

越来越迫切的发财梦想迷乱了社会的各个阶层,就算是倾尽南海之水,也无法打消这股狂风暴雨般的热情。这时,南海公司又在背后开始了煽风点火的勾当。一张张股票申购单被填得满满当当,一车一车股票被送到交易所,一波波的成交风潮此起彼伏。这些狡猾的阴谋家使尽手段、出尽高招,只为最大可能地哄抬起股票市值。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就在议案得到国王的御准之后,南海股票却一路下跌。4月7日这天,南海股票的成交价还是310英镑,不料第二天就跌到了290英镑。

公司董事们正从这项计划中大获渔利,刚尝到甜头的他们怎么肯甘心看着股票不断下跌?尽管下跌的幅度正在接近股票的原始价格。他们立即派手下四处散布谣言。鄂雷交易所里挤满了前来听人宣讲的听众,蕴藏在南美的巨大财富被这帮人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触手可及。虚无缥缈的金矿令人们再一次地心荡神驰起来。

据说,斯坦霍普伯爵在法国接受了西班牙政府的提议。为了扩大在南海地区的贸易额,同时也是出于增强安全性的考虑,西班牙人想用秘鲁沿岸的部分港口同英国交换直布罗陀和玛洪港。不止如此,南海公司那一年一艘货船的航运限额也将被取消,利润所得的25%也不用上交西班牙国王了。更可喜的是,南海公司也可以自行组建或租下任意数量的船队,而不必向外国统治者交纳半毛钱。

金砖银锭堆成的财富之山再度浮现在人们眼前,股价又开始快速反弹。4月12日,即上院通过议案之后的第5天.南海公司董事会又发行了100万新股,票面价格100英镑,实际售价则为300英镑。此举吸引了社会各界纷纷抢购,首次认购总额就超过了200万镑。人们可以按照发售价格的1/5支付订金,然后分期付清总价款。几天之内,股票交易价格就上升到340镑,认购价格也相应提高了两倍。

为了把交易价格抬得更高,4月21日这一天,董事会又宣布,夏季中期发放的股息为10%,所有的认购者都将享受到这一优惠。这个决定不啻推波助澜,认购者们变得更加疯狂。为了趁热打铁,董事会又以比最初高出4倍的价格发行了l00万份新股。人群仍然趋之若鹜,着了魔一般地纷纷投倾囊相就。在数小时内,150万份认购单竟然全部售出。

英国各地数不清的股份公司纷纷注册成立,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很快,这些公司就为自己赢得了“泡沫”的“美誉”。老百姓们的这一想象力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大街小巷里充满了对“泡沫公司”评头论足的声音。

这些泡沫公司就如同阳光下的朝露一样,转瞬之间就消逝的一干二净。其中有些只存在了两个星期,甚至更短的时间,便无影无踪了。但这并不妨碍新方案一个接一个地出台,每天都有一两个新的发财计划被介绍给世人。

在康希尔交易所里,最尊贵的贵族也拉下高贵的面子,变得同唯利是图的股票经纪人没什么两样,追逐金钱成了全国上下共同的目标。甚至连威尔士王子也成了一家公司的主管,据说,在仅仅股票投机一项,他就从中赚得了4万英镑。

为改建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布里基沃特公爵提出了一项方案,钱道斯公爵又马上实施了另一项。几乎就在同一时间,100多项工程一个个上马,一项比一项更花哨、更耸人听闻。用《政治的国家》这本书里的话讲:“(这伙人)操弄着唬人的骗术,后面尾随着一大群贪婪的傻瓜,到了最后,人们才如梦方醒,揭开这帮家伙的假面具——不过是一堆骗子和泡沫。”据估算,在这场毫无规范可言的游戏中,共有150万英镑被人设骗走,呆愣愣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瓜们变得一贫如洗,而那些不安好心的恶棍则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

在这些方案里,如果是在平常,而且公众还能有清醒的判断的时候实施,可能能够还不至于那么差劲儿。但现在,这些方案被设计出来恶的唯一目的就是抬升股价。一待价格上升,实施者往往第一个就把股票抛出,而第二天,那“伟大的计划”就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麦特兰德在《伦敦史》中郑而重之地做了如下记载:曾有一项令人激动、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大工程,最后被证明了只不过是要建立一家“用锯屑制造松木板”的工厂。无疑这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可是,许多证据表明,成百上千个既不高明又不合理的方案,令人们倾家荡产,很快就如船过无痕般地永远消失了。

例如,有个项目是要制造永动轮,计划需要100万镑资金;另一个项目则是“鼓励英格兰的畜牧业,改良牧师和教堂的用地情况,修缮和重建教区长和牧师的房屋。”相较之下,第二个计划却并不受牧师们的欢迎,相反,前者在英国各地的神职人员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这个项目就是一帮热衷于猎狐的教区长设立的。这家公司的股份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但是,在那些五花八门的计划、项目中最令人感到荒谬可笑的,或者说最能代表当时那种全民性癫狂的,应当首推以下这个计划,它的标题是,“一家有着绝对优势、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公司,但是无人知晓人那是什么。”如果不是那几十位可靠的证人言之凿凿的保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的话,相信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那时的人们竟然会为这样一个明显就是骗局的计划所欺骗。

其中还有一个胆大包天却又狡猾到极点的“天才”,轻轻松松地发布了一份募股说明书,就成功地骗取了公众的信任,轻轻松松地把人们竞相送上的钞票收入囊中。在募股说明书上,此人声称:自己设计的一个项目亟需50万镑的资本金,每股面值100英镑,共5000股。认购者只要支付2英镑定金,每年就能得到每股100英镑的红利。同时他又声明,自己不会屈尊纡贵地去通知认购者分享红利,但承诺会在一个月内向全体股东公布所有的内幕,到时人们可以支付其余的98英镑。

第二天上午9点钟,此君设在康恩希尔大街办公室刚一开门营业,就被蜂拥而至的民众们包围得一根针也插不进。到了下午3点钟交易所闭市时,他发现卖出了至少1000股,而且全都交了定金——短短5小时内,此君净赚了2000英镑。这位“天才大骗子”当然也明白趁早收手才能全身而退的道理,当天晚上就远遁他乡了。从此杳然无踪,空留下一场骂名。

著名作家斯威夫特,也就是讽刺小说《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曾经把鄂雷交易所比喻成南海中的一座海湾,并把当时的世情百态做了鞭辟入里的描写:
“千万张认购单雪片般飞来,
就像无数条小船在海面上你推我搡,
每个人都摇着那漏水的小舟,
一心一意要打捞金子,
就算淹死也不在意。
一会儿跌进死亡的深渊。
一会儿飘飘荡荡上天堂,
他们跌跌撞撞无方向,
浑浑噩噩如醉汉一样。
格拉维悬崖上看来挺安全,
却生活着一群野蛮人,
沉船残骸是他们的果腹的膏粱,
他们躺在那里静待小舟沉没,
好把死尸鲸吞蚕食。”

另一个非常成功的骗局即所谓的“环球许可证”。“许可证”只不过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就像扑克牌一般,上面有一张印有“环球旅馆”戳记的蜡封条。在卡片的上边还印着“航海服许可证”的字迹。所谓的“环球旅馆”就在鄂雷交易所的邻近,持有此许可证的人从中得到的好处说来好笑,仅仅是在将来的某个时间认购一家新建的帆布工厂的股份。不过,这些许可证却在鄂雷交易所里卖了60畿尼(畿尼:英国旧时的一种货币单位,1畿尼相当于1.05英镑)。这场骗局的主谋者,或者按当时的说法,一个幸运的家伙,后来却因受南海公司董事会挪用公款事件的牵连而受到了严惩。

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幼,人们被这样的泡沫深深裹卷其中,无力自拔。男人们在酒馆和咖啡馆里穿梭往来会见经纪人,女士们也聚在衣帽店和杂货铺里对股票走势发表高论。虽然大家并不见得是真心认同那些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的项目计划,却都抱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通过股票经纪人的投机炒作促使股价上涨,然后从中赚得丰厚的差价。自然,有许多可怜的家伙还在眼巴巴等着他们把那些会生钱的股票早点转让出来呢。

第三节  迷狂中的清醒

交易所里满是拥挤的人潮,以至于同时同地同一种股票的成交价在交易所的两端竟会相差10%左右!不过,始终保持冷静观望的态度,不为这表面繁荣所动的却大有人在。在议会内外,也都有人维持着一贯的理智,他们清楚地预言了那就要来临的风暴。沃普勒先生继续向人们发出警告,指出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种种迹象。

那为数不多的、同他一样头脑敏锐的人,纷纷对他的见解表示赞同。此举也同样引起了政府的强烈关注。6月11日,议院召开会议时,国王宣布了一个公告,宣布所有的非法交易都是不被容忍的,应当视情况予以起诉。同时,禁止任何经纪人买卖这些违法公司的股票,那些敢于违法者将被处以500英镑的罚款。

这个公告并没有对那些无赖狡诈的投机商产生立竿见影的恫吓效果,明目张胆的违法交易仍在继续着。7月12日,高等法院的法官们联合发布了一道命令,取消了所有的专利权和特许状的申请请求,并解散了所有的泡沫公司。在命令中列举了所有这些非法项目的名单。

这份命令的内容如下:
“1720年7月2日,怀特礼堂。出席者:高等法院法官。
考虑到那些为了种种目的而成立的股份公司,以及它们所设置那些计划与项目给公众带来了诸多困扰。同时,英王陛下的许多臣民们饱受泡沫公司蒙蔽损失大量的金钱。为了防止此类投机欺诈事件继续发生,高等法院综合研究了贸易委员会、检察长和副检察长的报告,经过缜密的商讨后,决定遵照枢密院的建议撤消下列申请:
1数人提交的申请书,请求以“大不列颠大渔场”的名义从事渔业贸易的专利权。
2英格兰皇家渔业公司呈递的申请,请求为更有效地发展捕鱼业务而被赋予更大的权利。
3乔治·詹姆斯申请书,代表他本人及其他人,请求成立专营公司经营同一类业务。
4一些贸易商的申请书,请求组建合营公司经营和恢复在格陵兰岛及其他地方的捕鲸业。
5约翰·兰伯特爵士和其他人提交的申请书,请求合作从事格陵兰岛的贸易业务,特别是戴维斯海峡的捕鲸业务。
6另一项针对格陵兰岛渔业贸易的申请书。
7几位士绅和居民的申请书,请求合作购买和建造货轮,以为出租或运输之用。
8塞缪尔·奥特里姆等人提出的申请书,申请种植大麻和亚麻的专利权。
9几位商人、船主、造船场场主和帆布商的申请书,请求组建股份公司合作经营业务的特许权。
10 托马斯·鲍埃德和数百位商人、船主、造船场场主及其他航海产品制造商的申请书,请求授权以合作形式借钱买地,制造帆布和纺线。
11 对戚廉三世和玛丽二世后期批准的专利感享有权益的人士的申请书,请求制造帆布和亚麻布的特许经营权已经经营特权,不再允许他人经营此项业务,而且请求增加棉花制品和丝绵制品的制造权。
12 伦敦的几位居民、商贩和其他一些要求对英格兰所有港口的火灾实行保险的英国股票认购者的申请书,请求合作经营此项业务。
13 伦敦和英国各地一些皇家成员的申请书,请求合作经营英国的一般火灾保险业务。
14 托马斯·伯格斯和其他一些皇室成员提交的申请书,代表他们以及一些认购了总值为120万英镑的德意志领地内贸易业务股票的其他人士,请求以哈伯格公司的名义成立一家有限责任公司。
15 木材供应商爱德华·琼斯,代袁他本人和其他人提出的申请书,请求组建公司,以合作形式从德国进口木材。
16 几位伦敦商人的提出申请书,请求政府颁给他们合作经营盐业的特许经营权。
17 伦敦的麦克菲德利斯船长,代表他本人和一些商人、织布匠、帽匠、印染匠和其他一些商贩提交的申请书,请求授与特许权,允许他们筹措到足够的资金以购买土地,并种植和培育一种叫做“茜草”的植物,作为染料使用。
18 伦敦的鼻烟制造商约瑟夫·加兰多的申请书,请求授予专利权,因为他在弗吉尼亚制造鼻烟而发明了一种制造和保存弗吉尼亚烤烟的方法,并请求在大英帝国的所有领地独享这项专利。

以下即为宣布为非法并予以取缔的泡沫公司的名单:
1 从瑞典进口铁矿的公司。
2向伦敦供应海运煤炭的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3英格兰各地的房屋建筑和重建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4细棉布制造公司。
5英国铝业公司。
6开发布兰科和圣塔塔加哥斯岛定居点的公司。

7为迪尔城供应淡水的公司。

8进口弗兰德斯花边饰带的公司。

9改良英格兰土地的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10发展英格兰养马业、改良牧师和教堂土地以及修缮和重建教区长和牧师房屋的公司。

11大不列颠钢铁制造公司。

12弗林特郡土地改良公司,资本金100万英镑。

13购买和开发、建设土地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4皮毛类商品贸易公司。

15霍利岛制盐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6买卖房地产并提供住房抵押贷款的公司。

17有着绝对优势,能带来巨大利益,但是无人知晓人那是什么的公司。

18伦敦街道铺设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9英国各地的殡葬服务公司。

20提供有息贷款买卖不动产的公司,资本金500万英镑。

21大不列颠皇家渔业公司,资本金1000万英镑。
22海员薪金福利保险公司。
23为帮助和鼓励勤勉刻苦人士创业而建立的贷款办公室,资本金200万英镑。
24购买和改良可出租土地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25从英国北部和美洲进口沥青和海军后勤装备的公司。
26布料、毛毡和波形瓦贸易公司。
27购买和改良艾塞克斯郡庄园采邑和征收矿区使用费的公司。
28马匹保险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29出口羊毛制品、进口铜、黄铜和铁的贸易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30药品经营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31铅矿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32改进肥皂制造工艺的公司。

33在桑塔·克鲁兹岛上建造居民定居点的公司。

34德比郡铅矿勘察、开采公司。

35玻璃瓶和其他玻璃制品制造公司。

36永动轮制造公司,资本金1130万英镑。

37花园改建公司。

38为保障儿童财产和增加其福利而建立的公司。

39为在海关装载货物,并为商人进行商务谈判提供方便的公司。

40北英格兰羊毛制造业公司。

4l从弗吉尼亚进口胡桃树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42曼彻斯特棉花和绳索制造公司。

43加帕和卡斯泰尔肥皂制造公司。

44不列颠王国熟铁和炼钢业品质优化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45蕾丝饰物、麻纱、荷兰棉麻布、细麻布等货物交易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46大不列颠王国特殊商品贸易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47向伦敦市提场供牛肉制品的公司。
48眼镜、马车镜制造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49康沃尔郡和德比郡锡矿和铅矿公司。
50菜籽油制造公司。
51海狸皮进口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52纸板和包装纸制造公司。
53毛纺织制造用油和其他原材料进口公司。
54改善和扩大丝制品加工业的公司。
55以储蓄、年金和票据为基础提供贷款的公司。
56以小额折扣支付寡妇和其他人士年金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57麦芽酒制造和改良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58美洲渔场建设公司。

59购买和改良林肯郡沼泽地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60大不列颠纸制品改造公司。

61伯特莫里公司。

62麦芽干燥公司。

63奥罗诺克河贸易公司。

64科尔彻斯特和大不列颠其他地方的厚毛呢制造公司。

65为购买航运物资、提供食品、支付工人工资而设立的公司。

66雇用熟练技工为商人和其他人装饰钟表的公司。
67改良耕地和耕牛品种的公司。

68改良马匹品种的公司。
69另一家马匹保险公司。
70大不列颠玉米贸易公司。
71为所有男女雇主提供冒险,以弥补因仆人的过失而造成的损失的保险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72为收容和养育私生子而建造福利设施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73在不使用火或不产生营养损失的情况下漂白粗糖的公司。
74大不列颠收收费公路和码头建设公司。
75为因抢劫或偷盗遭到财产损失的客户提供保险的公司。
76从铅矿中提炼白银的公司。
77瓷器和彩陶制造公司,资本金100万英镑。
78进口烟草,再向瑞典和北欧出口的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79利用坑煤冶铁的公司。
80为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城提供干草和稻草的公司,资本金300万。
81在爱尔兰开设帆布和包装布制造厂的公司。
82碎石道渣制造公司。
83购买和装备镇压海盗的船只的公司。
84威尔士木材进口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85岩盐开采公司。
86把水银变成可锻精制金属的公司。

虽然政府以严厉的措施取缔了这些泡沫公司,头脑清醒的人们也对其冷嘲热讽起来,但在英国各地,层出不穷的泡沫公司仍是多如牛毛。

印刷店里堆满了讽刺漫画,报纸上以大幅篇幅刊登着讽刺诗和讽刺文章。有一位创意份儿非凡的纸牌制造商以此为原型制造、发行了一套扑克牌,美其名曰“南海扑克”,这种纸牌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在扑克牌上,除了篇幅很小的数字和图案之外,在角落里还印着一家泡沫公司的讽刺漫画,在下面则附有一首打油诗。

当时有一家最富盛名的泡沫公司——帕科勒机械公司。该公司以制造炮弹和子弹,进而能影响战争进程而受到过疯狂的追捧。于是在一张梅花8的扑克牌上,你可以看到这样一副画面:这家公司正在发射圆形和方形的加农炮弹和子弹,并称它带来了一场战争艺术的革命。而下角的打油诗则以诙谐的手法带出了其中的真谛:
“这是个空前绝后的发明创造,
专门用来消灭国内的而不是国外的傻帽蠢材。
我的朋友,犯不着为这可怕的机器忧心忡忡,
它只会伤害那些呆在原地等着分红的笨蛋。”

红桃9则是一幅讽刺英格兰铜业公司的漫画.上面的讽刺诗是这样写的:
“想把英国黄铜变成金银币的的傻瓜蛋,
在交易所里十足成了一头蠢驴,
把金银宝贝上手奉上,
得来的却是一堆废铜烂铁。”

方块8则对阿卡地亚殖民地公司做了毫不留情的揶揄,下方配了这么一首打油诗:
“有个富翁有钱没地儿使,
拿到北美大陆胡洒乱花。
让他自欺欺人去认购那些诓人的股票去吧,
只有蠢驴才会相信他的疯话。”

整副扑克牌每一张都以相似的风格揭露了某个狡诈的计划,同时对那些受骗上当的人嬉笑怒骂了一番。有人算过,这副扑克牌所记载的工程项目,其资本总额竟然高达3亿英镑。

第四节  赌徒们的最后一搏

现在,我们回头再看看那个大海湾——曾经无情地吞噬了轻信而又贪婪的英国人千百万财富的南海大海湾。

5月29日,南海公司的股价已升到500英镑,这时,近三分之二的享受政府福利的人购买了南海公司发行的公债。在5月这整整一个月时间里,股价始终没有回落的迹象,5月28日这一天的报价竟高达550英镑。四天后,又从550镑一下子暴涨到890英镑。那时,人们大多认为股价可能有继续上涨的余地了,于是许多人趁机赶紧抛售变现。

正要陪同国王乘火车出访汉诺威的很多贵族随侍,听到消息也都心头惴惴不安,慌不迭地把手中持有的股票抛出了事。6月3日,鄂雷交易所里挤满了急于把股票转手的卖家,不过买家却寥寥无几。这样的情形,令南海股票从890镑的高位上一下子滑跌到640英镑。南海公司的董事们都吃了一惊,急忙命令各自的代理人大量买进。他们的狡计有一次得手了,到了晚间,股民们的信心又开始恢复,股价迅速反弹到750英镑。直到7月22日,南海公司的股价一直保持着平稳。

南海公司的大小董事们是如何施展阴谋诡计操纵股市价格的情形,我想已经无需再费笔墨大书特书了。到了8月份,股价最终飚升到l000英镑。接下来就开始大幅度的回落——膨胀到极点的泡沫开始一点点破灭了。人们开始对董事们表示不满,尤其是对在认购股份的同时列示股份清单的做法大加指责。而当南海公司董事会主席约翰·布朗特和其他一些股东早已把所持有的股票全部转手的消息曝光后,公众的愤怒就更加强烈了。整个8月份,股市始终维持着低迷的态势。9月2日报价时,南海股票已然掉到700英镑了。

此刻,事态已经变得异常紧张。9月8日,为了尽可能地挽回公众的信心,南海公司董事会在泰勒礼堂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这天上午9点,礼堂内一片鸦雀无声,礼堂外的过道里挤满了未被获准进入的人群。董事们以及他们的朋友们一致推举公司副主管约翰·弗洛斯爵士主持会议。他想众人宣读了公司董事会的应对政策,接着,又宣读了可补偿基金、不可补偿基金和预付金的处理办法。

接着,秘书长克拉克斯先生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他向董事们发出了倡议,在现在的局面下,再没有什么精诚团结更重要、更有效的解决办法了。在结束发言时,他向董事会谨慎而高超的管理工作表示感谢,同时希望他们能够继续为维护公司利益而努力。

亨格福德先生,此公曾因在议会里坚定不移地为南海公司大唱赞歌而受人瞩目,人们还不约而同的怀疑,他很可能事知道许多股市内部机密,并因此大发其财。今天,他又口沫横飞地大发了一通高论。他说,对于其他许多公司的盛衰自己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如南海公司一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如此惊人业绩的,却屈指可数。南海公司的丰功伟绩即使是帝王将相、主教法官也望尘莫及。他们打破了观念差异促使各界力量聚集在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勇往直前。他们即使没有全部消灭,至少也是部分平息了英格兰的动荡和怨恨。通过发行股票,他们令富裕的人群变得更加富裕;乡绅们亲眼见证了自己名下的土地以两倍、三倍地速度大幅增值。

教堂也因此而获益匪浅,不计其数的牧师和教士从他们兴建的工程中得利。总而言之,他们使整个英格兰更加地繁荣兴盛。而他自己,则大言不惭地希望人们不要忘记他们自己,不要忘了用财富来作为对自己的奖赏和回报。尽管亨格福德的这一段发言引起现场的一片嘘声——这番露骨的夸张言辞听来就像是对事实的嘲讽和讥笑,但礼堂里的董事们和他们的朋友们,以及所有的狠赚了一笔的投机者家却仍对他的谀辞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着登场的波特兰公爵也发表了一番与之类似的感言。此外,他还对那些因股票投机而蚀光了身家的股民们给予了极大的关切。可笑的是,他自己却是这场大投机中的大赢家。所以,他的惺惺作态看上去倒像是《乔·米勒笑话集》一书中的那个脑满肠肥的参议员。这位参议员大人每当大快朵颐之后,就满足地拍着大肚腩,用满是疑惑的口气问别人:这世上怎么可能会存在吃不饱的饥民?

会议通过了几项提案,但对公众来说却是反响平平。当晚,股价就跌到了640英镑,次日又跌到540英镑,此后的几天时间里一路跌个不停,最后下滑到400英镑的水平上。

当年9月13日,众议员布罗德里克先生给米德莱顿参议员的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内容被库克斯详细记录在《沃普勒》一书中。布罗德里克这样写道:“对于南海公司的董事们为什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遭到如此巨大的损失,坊间流传着种种猜测。我本人毫不怀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们太过于不择手段。一旦发现有利可图,他们开始毫无节制地扩张信用,将货币体系拖到一种不堪负荷的地步。最终,那些无辜的受害者的财产被榨干,而那些从投机中得到最大实惠的人却及时抽身,安然度过了泡沫破灭引发的危机。而那些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人却把理智丢到了九霄云外,妄想在鼹鼠洞上建起一座高山。千万个家庭将因此破产,甚至于沦落为乞丐——蔓延在人群当中的恐慌和愤懑难以用语言来描叙。股市已经滑入绝境,根本是回天乏术,以至于我再也想不到什么计划或方案能够避免泡沫的破裂。总而言之,下一步可能会发生什么,我根本就没办法去设想着设想,就连稍微假装去设想也不成。”

10天后,股市依旧在下挫。他又写道:“公司仍然没能做出任何回应,他们已泥足深陷,根本找不到脱身之路。从几位从伦敦城来的绅士那里,我得知了南海公司某董事的大名,如今,这位仁兄俨然已成了大英帝国子民们人人嫌弃的‘过街老鼠’。金匠们纷纷失业,有的开始潜逃,失业人群每天都在增长。我怀疑这些人中的是否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能够熬过这次的危机。从一开始,我用来评判整个事件的依据就在于这么一句毋庸置疑的箴言:1000万英镑(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流通中所需的现金限额)的钱绝对不能当成2亿来花。可现在人们却要反其道而行之,那么,我们卓越的国家机器岂能避免垮台的危险。”

9月12日,在秘书长克拉克斯先生的一再恳请下,南海公司的董事与英格兰银行的董事联合召开了几次会议。在市面上广泛流传着这么一条消息:说英格兰银行已经决定向南海公司注资600万英镑。因此南海股价一下子反弹到了670英镑。可当天下午,人们就获悉这条纯属臆造。股价马上又回落到580英镑,次日又跌至570英镑,随后逐渐滑落到400英镑。

内阁大臣们也对事态渐渐濒于失控深感震惊。此时,为了避免受到股民的攻击,南海公司的董事们连街也不敢上了。危险的暴徒和暴动令警察们疲于奔命。正在汉诺威巡视的英王不断收到求援信,人们纷纷请求他即刻回到伦敦主持大局。正在乡村的家中颐养天年的沃普勒先生此刻也成了“香饽饽”,人们抢着向他建言,想利用他对英格兰银行董事会成员的影响力,说服银行接受南海公司的债券清偿计划。

英格兰银行自然极不愿同南海公司牵连在一起,接手这个烂摊子就等于引火烧身,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英格兰银行极其勉强地接受了各方的建议,毕竟全国上下一致认定只有它才能力挽狂澜。这时,所有的精通财政金融的知名人士都被召集起来,共同研究解决紧急现状的良策。沃普勒先生提出的一份合同草案,被作为下一步谈判的基础获得了一致的通过。直到此刻,大众那惊恐不安的情绪才稍稍得到了一丝缓和。

第二天,即9月20日,南海公司在泰勒礼堂再次召开股东会议。会议决定,同意英格兰银行或其他任何人对有关经营本公司的债券的要求,或者与银行达成他们所拟定的任何协议。众多发言人中的一位,普尔特尼先生则指出,看到人民陷入了极度的惊慌之中,实在叫人万分震惊,眼看着人群像惊弓之鸟一样奔走在大街小巷,心理充溢着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却对那可能到来的灾祸说不清道不明,这真是一场灵魂的煎熬。正如一句诗所言:
“漆黑的夜幕笼罩天地,
狂暴的怒火熊熊燃烧,
地狱之恐怖也不过如此。”

两天以后,英格兰银行举行了一次股东会议。银行主管告知向众人,此前他们已经召开过几次会议专门讨论南海公司事件,但董事会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这次会上提出的一项提案还未通过辩论程序就获得了通过,授权董事会同意接手经营南海公司债券,并就发行债券的总值、项目和时间作进行进一步的磋商。

这样,两家公司都可以在最有利于公众的情况下自由的采取行动。为了重建公共信用,英格兰银行专门以15%的定金,3%的保险费和5%的利息,认购了300万英镑南海公司的债券。第二天一大清早,人们就成群结队的前来认购债券。此情此景使人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债券一下子就能被狂热的人群一扫而光。谁也想不到还不到中午,抢购风潮就偃旗息鼓了。尽管当局采取了一切手段尽可能地要维护股市平稳,可南海公可的股票还是急速地往下跌。说实话,南海公司的信用度在民众的心目中早已荡然无存了。由于担心此前贷出的钱款无法变现,一大批最有名的金匠和银行家只好关起门来溜之大吉。

剑刃公司,当时是南海公司的主要承兑商,也不得已停止了一切与之相关的付款业务。而这些只不过预示着一场大灾难正要鸣锣开场而已。银行也开始陷入了一场狂暴的漩涡中,挤兑风潮似乎永无止境。上午,来银行抢购债券的人还排成了长龙,下午,银行就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大量支付现金。第二天,也就是9月29日恰逢假日,英格兰银行这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这场风暴英格兰可谓堪堪躲过一劫,可它昔日的老对手——南海公司却遭到致命一击,终于房倒屋塌一败涂地。南海股票跌到了150英镑,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波动之后,又跌到了135英镑。

英格兰银行终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唤起公众的信心了,更不用说抗拒毁灭的大潮了。况且,试图救市就等于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于是,英格兰银行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们决定终止已经执行了一部分的协议,理由是他们并没有义务非履行协议不可。因为,南海公司与英格兰银行之间所谓的一纸合约只不过是份协议草案而已,在一些重要条款上双方根本没做出过任何约定,就算一方要退出协议也不会触犯任何罚条款。

“就这样”,借用《议会史》的描述就是“人们看到,由一个神奇的泡沫开始,蔓延成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令整个欧洲为之瞩目,为之心动神摇的海市蜃楼。在8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由人们的贪欲臆造出来的大幻想倏忽而来,一时红到发紫,转瞬间又冰消瓦解。它的根基完全建立在骗局、幻觉、轻信与忿怒之上。一旦幕后的操纵者——南海公司董事会——惯用的那套鬼把戏被拆穿,幻境就会立刻消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在那可怕的幻觉一天比一天严重的日子里,英格兰到处充满了堕落与犯罪,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追查诸多罪行而发起的议会调查发掘出一幕幕人间丑剧,令人见识到这些资质平平的罪犯们的行为之丑恶、道德之败坏竟会到何种程度。对罪行的调查研究最终证明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国家其实与个人一样,不能不为自己一掷千金的豪赌而接受惩罚。无论如何,迟早都将受到制裁和惩罚。

著名作家斯莫莱特曾经说过:“这个时代对于历史学家而言,是最不讨人喜欢的。没有一位头脑睿智且富于想像力的读者,会对这样一些枯燥无味的交易记录产生什么阅读兴致。这样的描写里看不到温情,粗糙到毫无修饰,那些对交易细节的描写向人们展示的仅仅是淡而无味的单调画面,以及丑陋、卑劣的堕落与腐败。”

然而,恰恰相反——斯莫莱特如果稍微有点幽默感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主题给人们带来的诱惑力甚至比一个小说家所希望的还要多。难道在一个横遭劫掠的人的身上,除了绝望之外就没有温情存在吗?成千上万个家庭被南海大投机害得倾家荡产,一贫如洗;昔日挥金如土、威风不可一世的富商巨贾一朝沦为蜷缩在街角的乞丐;更不要说那往日作威作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重臣流亡四方,终生难归故土;在英格兰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能听到悔恨不堪的自责声与咒骂声……这样一幅悲惨的图景横陈在面前,你能说其中缺乏生气吗?

人群挣脱理智的束缚,满心满脑子火烧一般的狂热为了追求那金光闪闪的幻象,什么理智、什么判断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如同传说中被鬼火迷得魂灵出窍的雌鹿。最终,他们被引诱到致命的沼泽中去,眼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却还在一力强辩,说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面对着此情此景,难道也能说这幅画面枯燥无味,不具任何启示性吗?

以他这种观点来描述历史的记载充斥着史籍。诸如:懦弱的大臣为了取悦更加软弱的国王而悄悄地进行着阴谋,残酷的征伐和激烈的围城大战……这样的逸闻琐事被人添油加醋娓娓道来,颠过来倒过去讲上个千万遍也不嫌烦,简直是拿些个陈谷子烂芝麻当成宝。而那些与人类的精神和物质利益息息相关,并且影响极其深远的事件背景却被叙述者随手抛在一边,以敷衍了事的态度一笔带过。为什么大家会抱怨这类作品内容干枯沉闷、晦涩难懂,全在于用这种不具热情和责任感匆匆写就的史书典籍太过泛滥了。

当大泡沫与大投机横行整个国家的时候,英格兰到处是相似的景象:公众的心态变得越来越不健康,人们不再满足于从事平平常常的、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慢慢获得成功的工作。在一眨眼间就能毫不费力地拥有无穷无尽的财富,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令他们再也不顾及当下的生活,放肆地挥霍金钱,沉迷于奢华虚荣。从未有过的奢侈之风令人们的道德品质迅速滑向堕落的深渊。就连一个愚昧无知的粗汉也可能通过股票投机一夜暴富,看着这些暴发户那骄肆妄为的行径,怎能不叫真正的君子、绅士们为之折腰!

金钱所具有的魅惑人心的力量,上可通天地下可通鬼神,自然也可以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塑造成上流人士的新偶像。那些被理查德·斯蒂勒爵士嗤之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无耻的暴发户们,在随着泡沫一起身败名裂后,就作为反面典型遗臭万年了。在接受议会质询时,受到挪用公款等罪名指控的那些南海公司董事们,显然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也因此,这些死不悔改的家伙最终为他们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而尝到了苦果。

这群“自大狂”中的一个简直是狂妄无知到了极点,此人竟然以恬不知耻的傲慢口吻夸下海口,说自己准备用金子来喂马,结果到后来,他却穷困潦倒到以黑面包就白水果腹的下场。这帮人所表现出的每一个傲慢的举动,说过的每一句可笑可鄙的狂言,都被一一记录下来,回报给他们的则是百倍千倍的贫穷和羞辱。

第五节  末日审判

英格兰举国陷入了紧急非常的局面中。国王乔治一世也坐不住了,他当即缩短了在汉诺威的预定日程,即刻踏上归程。11月11日,君臣一干人等回到英格兰。12月8日,议会再次召开会议。这期间,英格兰几乎每一个城镇都在举行公众集会。人们纷纷请愿,要求立法机关以法律手段严惩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正是这些可恶的家伙,打着利国利民的旗号,私下里却做着欺诈的勾当,把整个国家推到了毁灭的边缘。令人惊讶的是,这中间几乎没有人认为国家本身与南海公司其实同属一丘之貉,其在幕后推波助澜的罪责同样不可推卸!公众的轻信与贪婪——对金钱和利益的可鄙的欲望——疯狂到极点的贪婪吞噬了英格兰民族所有美好的道德品质。同样没有人指责人们那阻挡不住的痴狂,疯狂的激情促使他们一头钻进了阴谋家们设计好的罗网。这些民族的污点和劣根性,从来没被人提起过。在很多人看来,英格兰的人民是单纯、忠诚而又勤劳的,是一伙强盗毁了他们也毁国家。这伙强盗罪大恶极、绝不容姑息,就算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抵消那深重的罪孽。

这几乎代表了英格兰所有民众的心声,上下两院的议员们也不比公众理智多少。随着南海公司董事们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举国上下一直呼吁对这些罪犯严惩不贷。但国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表了一通感言,希望国民们理解南海公司董事们的做法,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不幸的受害者,应当给予适当的怜悯。这番不合时宜的讲话立即引发了一场舆论大战。其中的几位发言者对南海公司董事会做了最猛烈的抨击,而莫勒斯沃思勋爵堪称其中翘楚。

在发言中,他这样说道:“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正是眼见这场大劫难的元凶。有人认为,没有有效地处罚他们的法律。这么看来,我们就只好以古罗马人的做法为榜样了。开始,连罗马立法者都没料想到竟会有弑父的罪案发生,无论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儿子的竟能如此丧尽天良,双手沾满亲生父亲的鲜血。当他们发现没有一项法律能用来惩罚那些弑父者之后,立即制定了一部新的法律,宣布将那些残暴的凶犯装进麻袋里牢牢缝上口,被丢进台伯河里活活淹死。而这些一手炮制了南海阴谋的恶徒们,同样只配装在麻袋里扔进泰晤士河。”

相形之下,其他人的发言则要温和一些。沃普勒先生表现的则更加慎重,在他看来,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恢复公共信用。“如果伦敦城发生大火的话,凡是聪明人都应该先去帮忙扑灭火头,以防止火势继续蔓延。等把火都扑灭了,再着手搜寻纵火犯也不晚。同这是一个道理,公众信心已经严重的伤害,正躺在那儿流血不止,政府应当迅速采取补救方案去挽救它。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惩罚这些狡诈的‘刺客’。”

12月9日,国王此前的讲话得到议会的响应,并通过了一份宣言。经过修改和补充,宣言里添加了如下内容:议会不仅要想方设法尽快安抚国民,还要对肇祸的元凶们严惩不贷。

调查的工作进行的极为神速。南海公司董事会被勒令向议会递交一份记载有他们从事过的所有往来交易的账簿。同时,下院通过了一项议案,建议专门制定一部法律防止这种邪恶的股票投机行为再次上演。说到底,南海危机之所以会发生,并在公众中造成难以收拾的恐慌心理,主要是由于股票投机者所使用的阴谋诡计。因此,重建公共信用和制定相关法律法规,必须双管齐下。

沃普勒先生也站出来说道,就如自己以前所表示的那样,经过认真思考他已经制定了一项旨在重建公众信用的计划。但这项计划能否得以真正实施,还必须立足于一个基本的前提。这就是此前与南海公司签定的公共债务认购单、货币申购单以及其他一些相关契约文书,现在是否仍然具有法律效力?并继续保留下去?这一问题引起了一番激烈争论。最终,议会以259票对117票的表决结果通过了议案,规定所有的契约、合同的法律效力不变,除非因为南海公司股东大会宣布无效,或者是通过正常的法律程序被废除。

第二天,沃普勒先生向下院的一个委员会递交了一份恢复公众信用的计划书,大致内容是,由英格兰银行出面接收900万英镑的南海股票。与此同时,东印度公司也在一定条件下接收同样的数量的股票。下院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项计划,虽然期间有一些议员反对,但下院仍然命令这两家公司接受这一安排。自然,这桩苦差事这两家大公司谁都不愿接受,在各自的股东会议上,人们纷纷表示激烈地反对,但这么做并不能改变既有的决定。最后,两家公司终于同意接收那些棘手的南海债券,并向委员会提交了各自的报告。在沃普勒的监督下,委员会又提交了一项提案,在上下两院审议时均得以顺利通过。

议会同时还收到委员会提交的另一份提案,并获得了几乎所有有影响力的议员们的一力支持。其内容是限制南海公司董事、主管、副主管、会计、出纳以及职员的行动,规定他们出境时间不得超过一年,并彻查他们的财物状况,以防止他们私下转移或转让财产。一干人等里,辛潘先生尤其对南海公司秘书长克拉克斯先生看不顺眼,一心要证实大街上流来传去的,关于这位先生如何在南海公司账目上大做手脚的传闻。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踩一踩克拉克斯的痛脚。他说,自己很高兴看到英国议会重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如此团结一心地为保护公众利益而努力。自然,有必要保护南海公司董事及职员的们人身及财产安全。“但是”,他话锋突然一转,望着克拉克斯先生说:“有一些人,他们尽管身居要职,却寡廉鲜耻不顾公义。总有一天,这些人的嘴脸将会被世人看清,他们犯下的罪行比起南海的董事们更加卑劣!”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一出口,克拉克斯变得如坐针毡,站起来愤愤地回答说,如果议会里有人怀疑他涉嫌南海事件,那么,他将给予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论议院内外,他会随时候教。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引起周遭一片哗然。上议员莫勒斯沃思起身大声反击道,他,上院议员莫勒斯沃思,虽说已是年过花甲,还是有足够的勇气迎接来自任何人的挑战,其中自然也包括克拉克斯。他相信,还有很多年轻人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不论在哪里,他们都与克拉各斯先生针锋相对,斗争到底!

于是乎,议会里的秩序再度失控,议员们纷纷起来发表各自的见解,每个人都是那么地激动,叫喊声充斥了整个会场,连发言人要求保持安静的呼吁也变得几不可闻。最后,基本上只剩下莫勒斯沃思和克拉克斯这两个“挑事者”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混乱的场面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议员们几乎众口一词地,甚至于粗暴地要求克拉克斯不要挑战大家的耐性,就此前那一番有失水准的言论做出合理解释。

克拉克斯辩解说,自己的并没有挑起争端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一些对自己有意见的议员满意而已,他将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如此,混乱的场面方告平息。议会继续就以什么样的方式岁南海公司进行调查这一问题展开了辩论。辩论的结果是,任命一个由十三人组成的秘密委员会清查南海公司的一切事宜,该委员会还被授予调阅文件、传唤人员和发布文件记录的权力。

上议院对此事的进展同样十分重视。罗彻斯特主教甚至把南海计划比作一场危害整个社会的大瘟疫。沃顿公爵则表示,议会不应当表徇私枉法,偏袒某一方。就他个人而言,如果自己的朋友也卷入了这件案子,那么,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会公而忘私立即跟那人一刀两断。南海公司的那帮阴谋家以最为无耻的方式敲诈、剥削着民脂民膏,把整个英格兰搞得到处乌烟瘴气、怨声载道。理所当然要接受法庭最严厉的惩罚。上议员斯坦霍普也说,为了弥补公众的损失,要悉数没收这些罪犯的财产,不管他是不是董事会成员。

这期间,群众的激忿已然高涨到了极处。就像库克斯在《沃普勒》一书中所说的那样,南海公司董事们的名字,现在变成了种种欺骗和罪恶的代名词。雪片般从英格兰各地发来的请愿书,以及城市乡镇里此起彼伏的游行请愿活动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民众纷纷要求对这些疯狂敛财的坏蛋们施以重刑。就在这股风潮中,有些不赞成以极端手段惩罚罪犯的温和派人士人,甚至也因此被人指责为同谋犯。一心一意想发泄自己的怨恨的人们,不断给他们寄来匿名信,或者以最恶毒的语言公开嘲讽和辱骂他们。这其中,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克拉克斯等几人尤其成了大家指责谩骂的主要目标。

饱受舆论压力的上院立即做出决定,对所有嫌疑人进行一番彻底的调查。1月2l日,所有与南海计划有牵连的经纪人都被勒令向议会上交一份账目清单,标明自1719年圣米迦勒节以来,借助于他们之手买卖股票的财政或税务部门官员的名单,以及这些官员的股份申购和交易信托情况。从这些账目清单里可以发现,南海公司发行的大量股票都被秘密转入了艾斯拉比的名下。南海公司的五位董事,其中还包括爱德华·吉本(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作者吉本的祖父)在内,统统被监禁起来。

斯坦霍普伯爵向议会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促使议会在此基础上做出一致的决定:在南海公司案件审查期间,以及其他某些时间内,在没有对真实的偿付能力做有效评估或不能提供充分担保的前提下,由南海公司的任何董事或机构承揽股票交易及发放贷款的,以及帮助任何政府官员或议员购买股票的行为,都将被认定为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贿赂、贪污行为。几天后.议会又通过了另一个决议案,其中规定,凡南海公司董事或职员以秘密方式将自己持有的股份返卖给公司的,同样构成了诈骗和破坏信托罪。而由产生的影响对公共信贷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艾斯拉比因其不可推脱的责任辞去了财政大臣的职务,同时被从议会中除名。接下来将由法庭做他的犯罪行为进行进一步的法律制裁。

当时,南海公司的一名会计奈特先生,因为知晓大量公司董事们曾进行的危害性极大的秘密事件,在狗急跳墙的董事们的指使下携带着许多重要的账目文件逃往国外。经过一番乔装改扮,他先坐一条小船,而后又雇了一艘大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到了法国的加莱港。这个消息被秘密委员会呈报给议会。议会审议后一致决定,向国王递交两份报告。一是请求国王发布悬赏告示,重金缉捕奈特;二是请求国王立即下令关闭所有的港口,防止南海公司其他的职员再度逃亡。墨迹还未干,这两份报告的就由议会的莫修先生呈送了国王。

当晚,英王就御准发布告示,悬赏2000英镑缉捕奈特归案。下院也命令锁闭议会大门,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罗斯将军——秘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向议会通报说,大量能证明南海计划罪责最隐秘、最邪恶的证据已经被找到,那就像是一心要把英国拖入地狱的恶魔的企图。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秘密委员会会把这些证据交给议会处理。委员会同时还认为,为了更深入地查清真相,非常有必要限制南海公司董事和重要职员的人身自由,并没收所有重要的文件。这个动议毫不奇怪地获得了议员们的一致赞成。议员兼南海公司董事罗伯特·查普林爵士、西奥多·简森爵士、索布里基先生、埃勒斯先生,以及其他董事们纷纷被分别传唤,并被建议如实交代各自的腐败行为。

西奥多·简森爵士和索布里基先生急不可待地为自己大声地辩解着,尽力要为自己开脱罪责。议员们耐着性子听完他们滔滔不绝的狡辩,然后命令他们先退下,之后一致通过动议,宣布两人违反了信托欺诈罪,给国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并严重损害了公众信用。鉴于两人一直抱着拒不合作的态度,决定将他们立即逐出议会,交由警察机构羁押。四天之后,罗伯特·查普林爵士和埃勒斯先生也被逐出了议院。议会随即上书国王,请求他诏令各驻外大使,协助当局缉捕奈特。不允许他向任何国家寻求庇护,一旦发现就将他引渡回英国。国王立即准许了这个提议,当晚,信使们便纷纷动身去往欧洲各国。

公众普遍认为,被羁押的南海公司董事中的一位——约翰·布朗特爵士,就是这桩惊世大阴谋的幕后主使人,因此他被人称作“阴谋之父”。有关他的情况,我们可以从诗人蒲柏写给阿伦·洛德·巴瑟斯特的信中一探究竟。约翰·布朗特并不是个虔诚的英国国教信徒,但他却公开宣称自己是一个信教者。他常常以高昂的姿态和滔滔的雄辩抨击时代的奢华与腐败,议会与党派的不公与软弱。对权臣望族的贪婪更招来了他激烈的攻击和批判。他原来只是个小小的办事员,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南海公司的董事,还成为公司里表现最活跃的管理者。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这段经历让他形成了挑战贪婪的权贵的习惯,这一点我们只是妄加揣测。但他一定是亲眼目睹了许多上层人物的丑陋秽行,这也许正是驱使他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

布朗特先生从监牢中被押解到上院法庭接受审判,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质询,他始终保持缄默。关于法庭提出的几个关键问题,他说下院的一个委员会已经审查过了,他自己也忘了当时回答的具体内容了,所以在法庭上的供词可能会有所出入。这一次审判中,他拒绝回答同样的问题。他所做的这番振振有词的声明,其实就是对自己所犯罪行最好的说明,议院里因此产生了一阵骚乱。法官又一次强令他回答,有没有卖给任何政府官员或上下两院议员任何数量的股票,好促使南海议案早日获得通过。他却铁了心拒不作答。他说,他怀着迫切的心情希望尽可能地尊重议会的决定,但若是议会一味要自己承认自己有罪,那将是徒劳的。经过数次尝试,议会想使他重新回忆的做法均告失败,于是,布朗特被议会斥退。

于是,在布朗特先生的同情者和反对者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论战。同情者众口一词地说,一向平易近人的约翰·布伦特爵士之所以会一直保持沉默,是因为政府从众施压。斯坦霍普伯爵则对这种传言表示强烈的反对。沃顿公爵的反应则更加激烈,当他演讲之际,情绪是如此地激动,突然间,他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头脑眩晕不止,一阵昏天黑地之后,他不得不匆匆离开议院回家休息。大夫即刻给他做了杯吸手术,第二天上午,又给他放了一次血,他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到了傍晚时分,他忽然陷入了昏迷,在病榻上辗转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间撒手人寰。这位著名国会议员的猝死,在英格兰引发了巨大的哀痛。英王乔治一世更是悲痛欲绝,把自己反锁在密室里长达几个小时,以此痛悼这位忠心耿耿的重臣。

南海公司的会计奈特先生,终于在离列日城不远的蒂勒蒙特落网了。逮到这个家伙的人是侨居布鲁塞尔的英国人利兹先生的一个秘书。由于受到布拉班特公国的庇护,英国虽多次向奥地利法院要求引渡奈特,却都遭到了拒绝。奈特本人也要求留在布拉班特接受审判。布拉班特公国是乔伊斯约的成员国之一,依据这项协约的规定,布拉班特享有一项特权:凡是在该国的土地上被逮捕的罪犯,都应在当地受审。布拉班特公国对自己所拥有的这项特权奉行不移,拒绝把奈特交还给英国。英国司法当局始终不懈地与之进行继续交涉,但这时候,奈特却从关押他的安特卫普监狱逃走了。

2月16日,议会接到了秘密委员会提交的第一份报告。在报告里,他们说目前的调查工作困难重重,有许多时候是进退维谷。接受调查的每一个人都是满嘴谎言乃至于胡搅蛮缠,竭尽全力粉饰其辞,试图趁机混淆视听。在他们交出的账目中,许多项日都是假造的,在重要项目下没有股东的名字,涂改修饰过的痕迹触目皆是,有些帐页则整页整页地被撕毁。他们还发现,有些非常重要的账本已经被整个地毁尸灭迹了,剩下的不是被转走就是被藏匿起来。从一开始,审查人员就发现,涉案的材料包罗万象,人员背景也是层次不齐。他们只能尽可能地一一加以求证。面对数千人所拥有的总额以十亿计的财产状况,有的可以遵照法律规定来执行,有时则不得不在不合法的前提下采取行动。

比如,他们发现,在南海法案通过之前,公司账户上有一笔总值为1259325英镑的账目,在相应的账单上却标示着以547500英镑的价格被卖出。这笔账目显然是有人蓄意编造的,目的是为了敦促议会通过该项议案。仔细核对账目,可以发现这批股票是在不同的时间内被分批售出的,价格从票面价格的150%到325%不等。如此大数额的股票在南海公司尚未得到增股授权之前就已开始了买卖,这一点令秘密委员感到十分惊诧。他们当即决定对全部交易内幕进行更细致的调查。南海公司主管、副主管和几名董事受到了严密的审查。结果更教人吃惊,他们发现,南海公司在做这笔账时根本不曾有过如此巨额的股票,当时可以支配的股票总额充其量也不超过3万英镑。

经过进一步探查,秘密委员会发现,这批股票是由公司伪装成某位购买商为自己买进的。有关文件里既没有公司支出记录,也没定金或抵押品、保证金的收据。由此可见,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假账,一定是处于这种原因:如果议案未被通过时,股市自然会下跌,反正是买空卖空公司不必承担任何损失。相反,如果股价上升(南海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后,实际中的股价果然一路上扬),那么中间的差价就可以令董事们坐收渔利。后来,在议案通过以后,奈特先生即对这笔空头帐做了帐户调整,那些伪装的购买商则从南海公司那里得到了现金收益。

这笔虚造的股票,主要由约翰·布朗特、爱德华·吉本和奈特三人共同掌管,被分别赠给几位政府高官及其关系客户。南海法案的顺利通过就是这些幕后交易的结果。事后,秘密委员会查出,这笔股票是这样被分配的,桑德兰德伯爵5万英镑;肯达尔女公爵1万英镑;普拉顿伯爵夫人1万英镑,她的两个侄女每人各1万英镑;查理斯·斯坦赫普(财政部的一位秘书)l万英镑;剑刃公司5万英镑。

另外还有一个重大发现,此前一直坚定地要求严惩南海公司董事的斯坦霍普先生,也卷入了案件其中。通过特纳—卡西沃尔公司的名义,他获取了25万英镑的股票差价收益。为了欺人耳目,账本上凡是涉及到他的地方统统都被涂改掉了,有些地方则改成了“斯坦盖普”的名字。而财政大臣艾斯拉比的行为则更令人不齿,他也在南海公司董事之一的特纳—卡西沃尔公司开立了一个户头,帐户上的股票金额高达794451英镑。不但如此,他还建议南海公司把第二批新股认购金额设计成150万磅,而不是原定的100万英镑。这批新增的50万镑股票由公司自己掌握,没有任何担保。第三次的新股发行方式同样可耻,在艾斯拉比先生名下有7万英镑,克拉克斯先生则为65.9万英镑,桑德兰德伯爵16万英镑,斯坦霍普伯爵4.7万英镑。

这份调查报告的后面还附有6份重要性稍逊一筹的报告。在末一份报告的结尾,秘密委员会宣布,由于案件中重要的当事人奈特无法到案,后续的调查工作难以继续进行下去。

第一篇报告被印刷出来,第二天上午就被提交给议会审议。报告的内容引发了一场火爆异常的激烈辩论。最后议会通过了一系列决议,宣布将对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以及牵涉其中的议员和政府官员进行严厉制裁。这些人所贪污的款项将全部用来补偿那些受他们欺瞒的公众。他们的行为已经到了了腐败的可耻境地,对国民造成了巨大的危害。此外,关于怎样救济和安抚不幸的受害者,议会还要求秘密委员会拟定一份议案。

查尔斯·斯坦霍普首先被揪了出来接受审判。他自然是竭尽所能为自己辩白。他强调说,在过去几年中,自己一直都把所有的存款存在奈特那里,奈特先生就相当于他的经纪人,而他为自己买进的所有股票都是照原价支付。至于特纳—卡西沃尔公司替他购买的股票,他本人压根儿就无从知晓。况且,凡是未经他本人允许的情况下,人家打着他的旗号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不应当由他来负责,特纳—卡西沃尔公司纯粹是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对于那些行事光明磊落、公正无私的人来说,像斯坦霍普这样悄悄把南海公司的25万英镑收入囊中,却假模假样地宣称自己清白无罪,真算得上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混蛋小人。

由于有人在背后撑腰,仅以三票之差的多数票,他被议会宣判无罪。他的一干亲友们,如斯坦霍普大人,切斯特菲尔德伯爵的公子等,到处活动,一个个地拜访那些持犹疑态度的议员,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拼命诱导他们做出违背良心的选择,或者投否决票,或者干脆不出席表决会议。一大批昏聩懦弱的乡村士绅们被他们那天花乱坠的游说和怂恿弄得昏头胀脑,纷纷放弃了立场。斯坦霍普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英格兰,立即引发了公众的强烈不满。在伦敦,满怀激愤的人群簇拥在一起举行大规模集会,暴乱和骚动眼看就要发生。尤其是在即将审判那个罪行更严重的罪犯的时候,局势变得更加紧急——人们普遍认为罪魁祸首的艾斯拉比也会与斯坦霍普一样受到包庇,从而得不到应有的制裁。

艾斯拉比,南海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一度高居要职,主管着英格兰财政。这种高贵的地位和所应当肩负的重任,却并没有能使他坚守住正义与诚实。斯坦霍普被宣判无罪的第二天,艾斯拉比接着受审。那一天,情绪激动的人群从伦敦的四面八方赶来,挤满了议会周边的的大街小巷,连门廊上和走道里站的也都是人。人们个个引颈翘首,不安地等待着判决的结果。关于如何定罪,议会为此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此时的艾斯拉比先生发现自己已变得众叛亲离——他的罪行是如此地罪劣,如此地招人恨,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最后,议会得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结论:艾斯拉比为了满足自己无止境的贪欲,不顾一切地促成了南海计划的施行。并且,他还同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严重搅乱了金融市场的秩序,他们的行为对不列颠王国的公共贸易和公众信用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鉴于他那不可推脱的罪责,应当被立即逐出议会,并关入伦敦塔。在今后的一年内,他不得离开英格兰国境。这种限制措施可能将延至下一届议会开幕之前。此外,他必须就自己所有的财产如实招供,并以其补偿和救济那些因为他的罪行而蒙受财产损失的人们。

这个判决真称得上是顺乎民意,大快人心。尽管判决出台时已近午夜12点半,消息还是飞快地传遍了全城。有些人把屋子里弄得烛火通明,借此表示他们的欢欣和庆贺。次日清晨,艾斯拉比被押送到伦敦塔。沿途之上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一边大声喝骂,一边向他投掷石块和垃圾。仅仅这些还不足以令人们解气,于是他们又点起一堆大火,围着火堆手舞足蹈,以此来宣泄自己的喜悦和欢乐。这一天,伦敦城里到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节日气象。民众们唱着跳着互相庆贺,似乎在暗示他们刚从某种巨大的灾难中走出,并幸运的逃过一劫。此前,由于斯坦霍普事件,人们已经积累了强大的义愤,如今,借着艾斯拉比被判有罪,这种怒气终于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为了更有效地安抚民心,议会接着又把特纳—卡西沃尔公司的乔治·卡西沃尔爵士驱逐出议会,同样被囚禁在伦敦塔。同时,卡西沃尔还必须赔偿25万英镑的赃款。接下来,议会开始审议秘密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中有关桑德兰德伯爵的那部分内容。有关于他的指控,主要是基于从约翰·布朗特爵士那里获得的证据。由于桑德兰德伯爵素来是位高权重,身兼议员、枢密顾问大臣等要职,议会方面有许多人使尽全力也要力保他无罪。于是,议员们搜肠刮肚、费尽周章地想要证明:约翰·布朗特爵士的证词不足采信,尤其是这事关一个大贵族的名誉问题。这位大臣的许多朋友此时都为了他东北西走,到处散布消息说,如果桑德兰德伯爵被宣判有罪,那将可能导致托利党赢得政治优势,进而入主内阁。最后,议会以233票对172票的多数宣布桑德兰德无罪。但是,全体国民却一致认定他有罪,对于这个结果,公众显示出极大的愤慨。大规模群众集会再度在伦敦街头出现,不过这一次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骚乱。

就在这一天,老克拉克斯突然猝死在家中。而原定在第二天,议会就将审理他的案子了。这种巧合令人们普遍相信,他是服毒畏罪自杀的。但也有人认为,他并不是死于自杀。事实上,就在五周前,他那在财政部担任秘书的儿子,因为染上天花而不幸夭亡。老年丧子的打击对他而言不可谓不沉重,所以,这些天来老克拉各斯一直沉浸在痛悼之中不可自拔。正是为了这个宝贝儿子,克拉克斯才不惜昧着良心、出卖荣誉,疯狂地聚敛财富。为了金钱他甚至豁出去了一切。然而,儿子一死,他此前所有的努力眼看着灰飞烟灭了。另一方面,他在南海阴谋犯下的罪行渐渐地暴露出来,这更叫他惊惧难安。随着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劳克克斯最终突发中风而死。在他身后,留下了总值150万英镑的巨额遗产。这笔钱后来被收归国库,用于补偿那些因南海阴谋而倾家荡产的人们。

第六节  疯狂的终结

南海公司的董事们一个接一个地受到法庭的审判。为了安抚那些不幸的受害者,这些“阴谋家”们苦心积虑聚敛的大笔财产被没收,总额竟高达240万英镑。议会视各人的情况而定,分别为他们保留一部分财产,以利于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其中,约翰·布朗特爵士原本拥有的财产有18.3万英镑,最后只剩下5000英镑;约翰·弗洛斯爵士的财产从24.3英镑减到了1万镑;西奥多·简森爵士原先拥有24.3万英镑,现在得以保留5万英镑;爱德华·吉本以前的10.6万英镑财产,现在只余1万英镑;约翰·兰伯特爵士的家产约7.2万英镑,获准保留5000英镑。其他一些罪行较轻的从犯.得到了比较宽大的处理。

被没收了大部分家财的爱德华·吉本先生之孙,历史学家小爱德华·吉本,在《我的生活与写作》这本回忆录中,对发生在自己祖父时代的这一事件做过详尽的记录和描述。他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客观公正的见证者,但是,人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事实,任何一位作家都会在自己的作品里表达各自不同的观点和立场。同样,相对于那个灾难性时期里人们所怀有的各种偏见,这位伟大的历史学家所做的有关记述就很有参考和警示价值。单从“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句古训来讲,他的意见也是值得重视的。

他写道:“1716年,我祖父被推举为南海公司的一名董事。他的财产账簿表明,在他担当这个致命的职位之前,就应经拥有了36万镑的财产。但是,1720年的那场大灾难一下子改变了他的命运,他30年辛苦劳动的成果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什么也没剩下。关于南海事件,关于我的祖父和他那帮董事兄弟们究竟是罪犯还是无辜的受害者,让我来充当裁判者,既不称职,也难免有失客观。当今时代的平衡法必定会谴责那些法庭所做出的粗暴而又武断的判决。这个国家刚被从一场发财梦中唤醒,人们或者说议会,就开始大声吵吵着四处寻找替罪羊了。然而,一个公认的事实是,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南海公司的董事们罪大恶极,但这个国家却还没有任何法律条款来制裁他们。莫勒沃斯上议员那苛刻的言辞并没有被采纳,但却引发了一个严厉的法案——一个具有追溯性的法律条文,用来惩罚那些潜在的、可能发生的罪恶。立法机关限制董事们的人身自由,想要获得自由就必须付出巨额保证金。还在他们的人格上强加了一个可耻的记号。他们被迫发誓,把自己的钱财上交,一分也不能少,而且也不能转往国外。”

“他们对这项惩罚措施大为不满。每一个英国国民都享有为自己申辩的权利,他们请求为自己申诉.然而这一要求却被拒绝了。那些压迫者并不要任何证据,也不听他们的申辩。刚开始,有人提议给每位董事留下八分之一的财产.好让他们应付日后的生活。但却遭到强烈反对,在他们看来,在财富应与罪恶想匹配的原则下,这个比例对许多人来说都嫌太轻,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又嫌太重。于是乎,根据每个董事人品和行为,他们遭到论斤称量般地区别对待。但这并不是一次公正和理智的调查,33个英国人的财产和名誉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审判程序是如此潦草,由一个没有法律效力的多数投票和几个最卑鄙的秘密委员会委员主宰一切。委员们一句恶意的言论或是一次沉默的投票,都可能转化为乖戾的怨毒或是个人的私愤。给董事们的剩余津贴就这样在言笑之间被改来改去。这种侮辱性的笑话令董事们感到更加难堪和痛苦。”

“一份语焉不详的报告中说,某位董事曾经牵涉到一项计划,而该计划使一些人受到了损失。这就成了于是就成了判定他有罪的证据。另一个人之所以获罪,只因为他曾大发过一番谬论,说他要用金子来喂马。还有一位在当时声名显赫的财政部人官员,则为他过分的骄傲而摊上了罪名。他居然敢拒绝回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种种有关个人隐私的提问。所有董事都在缺席法庭辩论,因此也就不可能为自己做申辩的情况下被判有罪,并被处以在武断的惩罚和没收财产。董事们毕生积累的家当中的大部分都被席卷一空,用来填补政府亏空。这种光明正大的掠夺必然是得到了全能的议会的庇护。”

“我的祖父并从未想过能得到比他的同僚们更为宽厚仁慈的处置。他的保守主义原则和他与托利党之间的密切联系,无疑使他更受当权者的憎恨。他的名字出现在一份可疑的秘密报告中。纵使他的才干为人所共知,但也没法子求得无知大众的宽恕。在对南海公司董事们采取的首次行动中,吉本先生是第一批遭关押的人之一。而最后的判决也令他从此恶名远扬。他向议会宣誓后上交的财产,除去所继承的祖产之外,总计为106543英镑5先令6便士。议会曾许诺给他两种金额不同的补偿,各为1.5万英镑和l万英镑。当两者需要二选一时候,问题就来了,议员们一致决定那数额较小的1万镑就是他应得的津贴。就这样,在一片废墟之上,我的爷爷,以他偌大的年纪,凭着他那议会也无法夺走的技能和一点存款,骈首砥足、白手起家,重新建立起一座新的不屈的命运之厦。16年辛勤劳动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馈。还有什么理由叫人不相信,这第二座大厦不比第一座更好呢?”

在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受罚之后,立法机关面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怎样恢复公共信用。人们发现,沃普勒先生的此前的计划并不充分,而且已经落到名誉扫地的地步。

1720年年底,南海公司全部的股票本金被重新计算了一遍。人们发现,其股票总额高达3780万英镑。其中,分派给全部所有者的金额只有2450万英镑,剩下的1330万英镑则被公司以法人的身份所拥有——这就是他们利用公众狂热获得的全部利润。从这些非法利润中,议会拿出800万英镑作为给一般所有者和认购者的分红,红利为每100股33英镑6先令8便士,这一做法已经是相当宽厚了。议会针对南海公司做出了进一步规定,曾向南海公司借款的债务人,如果向其转付过股票或其他抵押品的,可以不附带任何偿付和追索要求。除此之外,只需偿还借款总额的10%即可。当股价暴涨时,南海公司曾以这种方式借出过110万英镑。而此时,股价已经回落到正常水平,这样,公司所回收的债务就只有11万英镑了。

但是,要想彻底恢复公共信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期的过程。英格兰的公共信用就像是希腊神话里所说的,安着一双羽毛和蜂蜡制成的翅膀想飞越海洋的伊卡路斯一样,飞得太高太接近太阳,粘接着翅膀的蜂蜡一点点融化,最终,他从云端掉入了大海,在汹涌的浪涛中苦苦挣扎。彼时他方才醒悟,自己只能生存在坚实的土地之上。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妄想着要一飞冲天了。

从那以后,在英格兰国内贸易高度繁荣的时候,又曾出现过几次过度投机的风潮。一个成功的计划往往会引得人们群起而仿之。在一个商贸立国的国家里,像这样的成功范例总会招来公众盲目的模仿,从而将那些心中只想着利益得失的人们拖入不见底的深渊,而要想逃出生天,则是难上加难。

1825年,在英国人的记忆里,同样是一个难忘的恐慌年份,与当年由南海计划造成的泡沫公司性质一样的各种名目的企业、公司,再度沉渣泛起。风光了一阵子之后,留下的仍然是一片泡影。而这一次,也同1720年南海危机时一样,骗子们利用人们的贪欲诈取了大把的金钱,而当秋后算账的那一天来临时,他们照旧难逃法律的罗网。

另外一次发生在1836年,类似的商业投机再一次卷土重来,差点一发不可收拾。所幸,在灾难恶化之前政府采取了果断措施,英格兰商业再次逢凶化吉。在1845年之前,南海阴谋一直都是英国历史上因大众狂热而引起大规模商业投机风潮的最典型事件。这本书的首次发表时间,大约是在铁路大恐慌(1845年—1846年)爆发期间。

第三章  金融大投机之郁金香狂热

哦,公民们,这就是狂热的报应!
——卢梭

第一节  颠倒众生的“绝世奇花”

据说,“郁金香”这个名词其实是源自土耳其语,本意指螺旋贝,后来则用来指代一种类似螺旋贝的阿拉伯式头巾。

16世纪中叶,郁金香花被人引入西欧。康拉德·杰斯纳当时曾说过,郁金香在西欧将会产生很大的价值——不料他一语成谶,此后不久,郁金香就在西欧世界引发了一场疯狂的骚乱。

康拉德说,他第一次看到郁金香是在1559年,是在当时极有名的珍宝收藏名家——赫瓦特律师的奥格斯堡花园里,赫瓦特的一个君士坦丁堡的朋友送给他一个郁金香球茎。当时,郁金香在奥斯曼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早已是风靡一时了。在这之后的10—11年时间里,郁金香变成了富商显贵们争相抢购的珍贵收藏品。其中尤以荷兰和德国两国为甚。阿姆斯特丹的富翁们为了得到它甚至不惜重金派人直接到君士坦丁堡抢购。

英国的第一棵郁金香,是1600年被人从维也纳带回来的。直到1634年,郁金香的名声一年年的水涨船高。当时在人们的头脑中甚至曾存在着这样的观念:如果一户有钱人家没有收藏郁金香这种奇花异卉的话,那只能证明这家人缺乏品味,情趣低俗。

当时的许多著名学者,包括蓬皮乌斯·德·安吉利斯和雷顿的利普苏斯在内,都是郁金香的狂热爱好者。这股社会风潮很快想每个阶层蔓延,中产阶级的人士们也加入到这支庞大的收藏大军中来,郁金香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仙花”。这股不可阻挡的欲望潮流很快也征服,中下层人们的心,商人、小业主,甚至连经济状况不那么殷实的人也开始竞相攀比,互相炫耀谁家拥有的郁金香品种更多、更珍稀,谁肯为买花而一掷千金。哈拉姆的一位商人为了购买一株稀有的郁金香,甚至不惜散去一半的家财。不过却因此而名噪一时。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转手卖高价,而只是为给自己家的花房增光添彩,并以此换得人们的羡慕的眼光。

人们可能会认为,这种花的身上必然隐藏着什么了不起的、迥出群辈的特异之处,才会令素以精明谨慎著称于世的荷兰商人如此垂青,简直要把它捧上了天。说句老实话,郁金香既比不上玫瑰那般地娇艳,也缺乏玫瑰那醉人的芳香,更不要说花期之短了——它的“长相”甚至连甜甜的豌豆花也不如。

柯雷曾经以优美的诗句大声赞美过郁金香,他这样吟道:
“郁金香啊,这天降的奇花,
她妩媚多姿,鲜艳欲滴,
勃勃生机孕育其中,
给予人们无比的欢欣。
世上所有未曾见过的色彩,
你都可以从她身上找到。
每一个新品种的诞生
都令她愈加婀娜俏丽。
紫色和金色常伴她左右,
就好像精美华丽的云裳。
她只想博得众人的青睐,
那华丽绚烂的美貌,
足以令群芳失色。”

这首诗写得纵然不是那么合乎韵律,却也不乏优美的诗意。贝克曼在他的大作《发明的历史》一书中,也曾以极其精确的笔墨想人们展示出了郁金香的美丽,或许,比柯雷的诗句更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他说:“这世上几乎再没有任何植物比郁金香更加绚丽多姿了。诸多的意外、弱化甚至于疾病,都不能改变它顽强的生命力,郁金香经过种种杂交、培植,依然保持着鲜艳美丽的外表,甚至于品种花色越来越丰富。未经人工培植的郁金香因为处在自然状态中,往往颜色单一,叶片肥大茎干细长。而一旦经过细心培植之后,便旧貌换新颜,深受养花人的喜爱。之后,郁金香花瓣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色彩却越来越丰富;花蕊逐渐缩小,呈现出层次分明的样子;它的叶子则呈淡淡的绿色。这时的郁金香,一下子变成了百花的代表,越来越显得娇贵不凡。这在同时也意味着:郁金香成了温室中的珍品,生命力不再像在野外时那么顽强。就算你用最高超的技艺给它最精心的照管,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将它移植成功,甚至于难以成活。”

培育和种植郁金香给许多人带来了数不清麻烦和困扰,但他们对此却甘心情愿、乐此不疲,就好像慈爱的母亲总会更加疼惜一个多病的孩子一样。我们必须申明,在这种娇嫩的花儿身上投注如此多的激情,浪费如此多的精力和财力显然是不明智、不正常的。

1634年,郁金香狂潮席卷了整个荷兰王国。荷兰人此时就好像陷入了集体癫狂之中,甚至于此前一直困扰着荷兰人的工业问题和人口问题,也被大家丢到一旁不管不顾了。当时,无论是富户名流还是市井小民,人人争着抢着加入郁金香买卖的大潮。随着郁金香狂潮愈演愈烈,其价格也成倍的上涨。到1635年之前,许多人宁愿出10万弗罗林(荷兰的一种货币单位)的巨资只为购买40颗郁金香球茎。那时,出于方便交易的需要,人们不得不在郁金香买卖的过程中发明了一种新的计量单位——珀瑞特——一个比“喱”还要小的重量单位。

有一种叫做“可爱的里夫肯”的郁金香品种,仅仅400珀瑞特重,却被炒到了4400弗罗林;而另一种重量为446珀瑞特的“可爱的范·德·艾克”郁金香,价格则为1260弗罗林;一颗重106珀瑞特的“查尔德”球茎,叫价1615弗罗林;名为“总督”的球茎,也是每400珀瑞特,开价3000弗洛林;在众多的郁金香品种中,最昂贵的当数“永恒的奥古斯都”,就算是最低价也高达每200珀瑞特5500弗罗林。能得到一颗“永恒的奥古斯都“,竟成了荷兰人辗转反侧、思之如狂的追求,就连一颗品质不那么优良的球茎也能卖到2000弗罗林。据说,知道1636年年初,全荷兰一度只有两颗“永恒的奥古斯都”,还都不是最好的品种。其中的一颗为阿姆斯特丹的一位商人所有,另一颗则在哈拉姆。为了得到它们,人们纷纷急不可耐地出高价竞购。一个人情愿将自己名下的一块12英亩的地产来换取哈拉姆的那颗“永恒的奥古斯都”。阿姆斯特丹的那一颗则被以4600弗罗林买走,除了金钱之外,还附送有一辆新马车,两匹骏马和整套鞍具。

那个时候,一位名叫蒙汀的作家曾写过一本长达1000页的书,细致入微地对这场郁金香狂热做了如实描写。在书中,列举一份商品价格清单,他们全是用来换购一颗名为“总督”的郁金香球茎的:
2拉斯特小麦448弗罗林
4拉斯特黑麦558弗罗林
4头肥牛480弗罗林
8头猪240弗罗林
11只羊120弗罗林
2桶果酒70弗罗林
4桶啤酒32弗罗林
2桶黄油192弗罗林
1000磅奶酪120弗洛林
1张大床100弗罗林
1套衣服80弗罗林
1只银酒杯60弗罗林
总计2500弗洛林

对于很多当时不在荷兰的人来说,如果碰巧赶在这一狂潮达到顶峰之际来到荷兰,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少见多怪而陷入了尴尬境地。

《布莱恩威勒游记》一书中就曾记载过这么一段趣闻,说起来简直叫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有一次,一位因拥有罕见的珍品郁金香而洋洋自得的富商,偶然间从一个水手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一批贵重货物正要启程被运往列文特。这笔生意在富商看来是势在必得,于是,他把水手交到账房里,准备好好酬谢他一番。作为奖赏,富商慷慨地给了他一条红鲱鱼做早餐,然而,水手却好像格外嗜好吃洋葱。当他看到富商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同洋葱头差不多的东西时,只觉得这“洋葱头”跟桌子上的丝绸和天鹅绒混在一起实在太不搭调。于是,他趁人不备,“嗖”地一下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一门心思想拿它配着红鲱鱼大啖一番美餐。接着,他就径自回到码头上去享受早餐了。

等富商发现那棵价值3000弗罗林(或者说280英镑)的“永恒的奥古斯都”郁金香时,已经太晚啦。为了找到它,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一个角落也不放过。也不知道搜寻了多少遍,郁金香球茎却是踪影全无。富商心中甭说有多懊恼了。猛然间,有人想起了那位水手,他也在账房里呆过一阵子。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焦急万分的富商一阵风一样冲到码头上,一伙惊慌失措的仆从们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等他们跑到码头时,发现那个水手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堆缆绳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最后一瓣“洋葱”呢。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享用的这顿美餐竟如此地代价高昂,它足够让船上所有的的人享受12个月的清闲日子。或者,就像那位莫名其妙损失了一大笔的富商形容的那样:“数额足可以为奥兰治亲王和斯坦索德的整个宫廷举办一场豪华晚宴了”。

在历代秘闻野史里,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一掷千金或是挥金如土的例子。比如,罗马大将安东尼为了使自己的情人——埃及女王克娄帕特拉——美丽的容颜更为娇艳,而把珍珠磨成粉末溶入酒中;理查德·威庭顿爵士曾为了取悦亨利五世而大肆铺张;当女王伊莉莎白一世主持皇家交易所开幕礼时,托马斯·格雷沙姆爵士也曾在美酒中掺入进钻石,恭贺女王健康长寿……

相比较而言,这个傻乎乎的荷兰水手享有的这顿早餐,足以和上述的任何一位名人平分秋色,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那些名臣武将们的珠宝既没给美酒增加什么不一样的美味,也没给他们的健康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而这位水手老兄,却自有其与众不同之处。“郁金香配红鲱鱼”这道菜色,简直是空前绝后兼鲜美无比,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有福气品尝得到。最后,这个不幸的家伙被当作抢劫犯,着着实实吃了几个月的牢饭。

另一个英国旅行家的故事听上去则更加荒诞离奇。这位绅士也是一位业余的植物学家。有一次,他在一个荷兰富翁家里做客,偶然发现了一颗郁金香球茎。这种植物他此前从未见过,这自然引发了这位业余植物学家的极大兴趣。当下,他就决定做个实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把这颗郁金香球茎的外皮一层层地剥了下来。为了看个究竟,在他剥到一半时,他又手起刀落把它一切两半,反反复复地研究和记录着这颗奇怪的球茎的每一个特征。

正在这时,郁金香球茎的主人猛地向他扑来,眼光中闪耀着愤怒的火焰。当主人厉声质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时,可怜的旅行家满头雾水地回答道:“我在剥一只奇怪的洋葱呀!”“你是个该死的蠢货!”荷兰人情不自禁的大骂道,“它就是‘可爱的范·德·艾克’!”“谢谢。”英国人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把这奇怪的洋葱名儿记录下来,接着他又问:“这些奇怪的洋葱头在你的国家很常见吗?”“你这该死的魔鬼!你该下地狱!”荷兰人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揪住这个惊诧莫名的植物学家的衣领,“走吧,到了市政官那儿,你就全明白了!”说完,这位荷兰人不由他辩解,硬是把他拽到大街上,身后立即跟来了大群看热闹的市民。当英国人被带到市政官那里时,这才恍然大悟,那颗被他拿来做实验的郁金香球茎竟然值4000弗罗林!他这才慌了神儿,可是大错已经铸成,无论他怎样解释辩白,末了还是被关进了监狱,直到他筹集到足够的抵押品赔偿对方的损失后,才得以重获自由。

第二节  狂潮与深渊

1636年,珍稀郁金香的抢购风气愈来愈高涨。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哈拉姆、雷顿、阿克马、霍恩以及其他城市的一批股票交易所中,纷纷出现了郁金香投机现象。股票经纪商们天生就对种种投机事件特别敏感,于是,他们开始大规模地进行郁金香交易,利用他们在股票市场中磨练出来的各种手段操纵这郁金香价格的涨跌。

最初,这种类似于赌博的把戏吸引了许多人投身其中,乐此不疲。每个人都是信心满满,投机让他们获得了许多好处。郁金香批发商们更是这场赌博的大赢家,他们兴致勃勃地通过操纵“郁金香股票”的升降坐收渔人之利。通过在价格低时低价买进,价格高时高价卖出,许多人在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金光闪闪的诱饵高高地悬在人们的眼前,这种诱惑可真叫人心痒难搔。人们争先恐后地一个接一个涌向郁金香交易市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就好像围着蜜罐嗡嗡叫的苍蝇一样。

每个人在巴望着这股郁金狂潮能永远的持续下去,这样以来,世界各地的富翁们将蜂拥而至。不论面对多么高的天价,都有人毫不犹豫地把郁金香统统收入囊中。到那个时候,荷兰的祖德茨海滩上来自欧洲各地的富豪们将冠盖云集。从此,“贫穷”这个字眼将在荷兰这块乐土上销声匿迹。这样的热潮谁能抵挡得了?贵族、市民、农夫、机械师、水手、贩夫走卒、女仆,甚至连打扫烟囱的清洁工和洗衣妇也都加入到郁金香投机之中。不管贫富,人们争着把自己的财产兑换成现金,然后一股脑儿全投入到郁金香买卖中。这还不够,许多人为了凑足本钱把自己的房产也贱价出售或抵押,导致荷兰的房地产市场一片混乱。很多外国人也被这场狂潮弄得昏头胀脑,各种资本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涌入荷兰。

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也随之一路上涨。房屋、土地、马匹、马车,以及其他奢侈品的价格一度居高不下。连着几个月,荷兰仿佛成了财神爷制造中心,凡是来这儿的人都能平步青云,一夜间飞黄腾达。郁金香交易也发展到了极之广泛和复杂的程度,为了方便交易,政府不得不重新制定了一套法律规范来指导交易者。另外,政府所指派的公证员和办事员也开始全程参与到交易过程之中。

在一些地区,人们基本上对新出台的公证条例所知甚少,但大名鼎鼎的“郁金香公证处”却是家喻户晓的。在一些小城镇里,由于没有交易所,一些郁金香交易者们干脆集中在一些热闹的酒馆饭铺里做起了生意,人多的时候,甚至能吸引二三百人来参加这种奢华的聚餐。为展示自己的“宝贝”,一盆盆开得正旺盛盛的郁金香摆在酒馆的桌子上、过道里,奇花异卉争奇斗艳,足以使人心旷神怡、悦目骋怀。

不过,一些较为精明谨慎的人终于开始发现,源自人们人们头脑中的狂热绝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随即,富人们不再热衷于购买天价郁金香,而是以高昂的价格把花卖出。看情形,最后因郁金香而破产的人大有人在。这样的说法一夜之间传遍了荷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恐慌起来,纷纷抛售自己拥有的郁金香。郁金香的价格迅速暴跌,从此欲振乏力。信心被担心和忧心所取代,公共信用一落千丈。这在交易商们心里造成的恐慌尤其巨大。例如,起初某甲计划以每颗4000弗罗林的价格从某乙那里买进10棵“永恒的奥古斯都”,6周之后双方进行交割。不料,6周过后,郁金香的市场价已经降到300或400弗罗林了。某乙预备按时交花,某甲却因价格相差太大而不想履约。就算是卖主说明自行降价也不行。

每一天,这样的违约事件都在荷兰各地上演着。全荷兰的人们都变得惊恐不安起来,大家纷纷意识到,自己将可能陷入贫困的深渊却求救无门。他们开始大批量抛售郁金香,可现在,即使有人把花价降到以前的四分之一,也没有人肯接受啦。痛苦的叫喊和呻吟在荷兰的土地上回响,人人都在抱怨、咒骂,指责别人成了一种习惯。

而少数考以前的投机发了大财的人,此时正在悄悄地瞒着所有人把财产转移到国外,或者投资到英国和其他国家的产业上。对于许多曾依靠郁金香投机摆脱了贫穷的人来说,他们前脚刚刚踏出苦难生活的泥沼,可跟着又被打回其中,再也无力挣脱生活所给予他们的枷锁。众多豪绅富户转眼间倾家荡产沦为街头的乞丐。曾经的高官显贵此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财产一点点消失,百年家业毁于一旦的事情成了家常便饭。

当第一次恐慌逐渐平息以后,一些城市的郁金香持有者们立即集合起来商讨对策,看能采取什么措施来挽回公共信用。在会上,众人一致认为,目前应该把全国各地的交易商代表召集在一起,前往阿姆斯特丹与政府进行协商,共同制定应对策略。最初,政府方面拒绝参与此事。官员们建议郁金香交易商们在内部制定一些计划,彼此协商解决。

为此,交易商代表们聚在一起开了几次会。可末了,谁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安抚那些被骗局折腾得倾家荡产的人们,另外,又有谁能有那么大的财力一一补偿损失公众受到的损失?数次会议中充满了抱怨和叱责,火药味儿十足,有几次甚至发展为疾风暴雨式的争吵。终于,在阿姆斯特丹经纪人联合会的主持下,代表们勉勉强强达成了一项协议。其主要内容包括:在郁金香狂热的高峰期——1636年11月以前——签订的郁金香买卖合同一律视同无效;在此日期之后签订的合同,如果买家想终止合约,必须给卖家支付10%的补偿费。

这一决定本意虽好,却招致了买卖双方的一致抗议。既没有令卖方感到舒心,而那些信守合同准备买花的卖主更觉得十分憋屈。过去,一颗被炒到6000弗罗林的郁金香球茎,现在的开价只有500弗罗林,算上规定的10%的补偿费,也仅仅比这个价格高出100弗罗林。为了讨回公道,法庭里挤满了前来提出违约告诉的郁金香交易商,可是原告、被告却闹成一团,谁也不愿服从法庭的判决——法庭对于种种涉嫌赌博性质的合约一律不予承认。

最后,海牙省议会不得已接手了这些案件。人们坚信,这个以精干著称的组织能够凭借其果决的作风,迅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一举重振摇摇欲坠的公共信用。可是,最终的结果却像是悬在天边的那轮明月,看得见却摸不着。在人们热切的期盼中,议员们日复一日的开会商讨。就这样一连拖了三个多月,议会方面才终于做出决定:只有当议会取得更为完善的资料,那时他们才能做出最后的判定。不过,他们同时也建议说,为维护合同法,卖方有必要按照合约规定的价格出售郁金香给买方。而如果买方因感觉损失太大拒绝接受的话,双方也可以经协商以公开拍卖的方式出售郁金香,并由原先的买家负责弥补其中的差价。

说到底,这其实就是此前经纪人联合会提出的解决方案的翻版,而事实已经证明,在荷兰没有人肯遵从。同样,在此时的荷兰也没有一个法庭能够强迫买方付款。在阿姆斯特丹,事态发展到后来渐渐变得越来越失控了,可法官们却仍然铁了心冷眼旁观,拒绝插手到任何案件中。因为,根据法律规定,赌博合同所产生的债务纠纷法院不予受理。

就连政府也都束手无策,到了这种地步,这桩悬案也只好被摆在一边了。公共信用短时期内无法恢复,那些不幸的郁金香业主也只好自认倒霉,尽量保持克制和乐观,承受着这场狂潮带给他们的巨大损失。那些见机得较快,从投机中及时抽身的人也得保全了自己。不过,整个荷兰的商业却为此付出了极高昂的代价,甚至于元气大伤,直到多年以后才得以慢慢恢复。

当时的英国人也差一点就步上了荷兰人的后尘。1636年,伦敦交易所也逐渐放开,允许人们公开交易郁金香。精明的批发商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把郁金香炒到最高价,最好是炒到跟在阿姆斯特丹一样高的价位。而在巴黎,批发商也不约而同地制造了一场郁金香狂热。尽管两地的投机商最终并没有得到他们心目中的高额回报,但这一阵子的狂轰滥炸,还是受到了一定效果。郁金香被许多人投以关注的眼光,自然也有很多人为了它花费了不少金钱。在某些阶层的人士中间,郁金香的地位超过了其他一切花卉,一首首赞美郁金香的美丽与芬芳的诗作纷纷出炉。

然而,郁金香虽然引起过一次人为的灾祸,却仍是荷兰人心目中的宠儿,就算到今天仍是如此。对于收购郁金香这件事,荷兰人是如此地乐此不疲,再高的价钱也抵挡不住他们的那洋溢的热情。如同富裕的英国人为自己拥有的优良赛马和名画而大肆吹嘘一样,富有的荷兰人也以赞美自己拥有的郁金香珍品为荣,二者同样的不厌其烦。

在当今的英国,有一种情形令人十分费解:一颗郁金香的价钱竟然比一棵橡树还要贵。据说,如果你拥有一颗“泰里斯的拉拉”(这是一种极其少见的黑色郁金香,花色就像黑天鹅的雏鸟一般润泽),那你可就发大财了,它的价值相当于12英亩谷物的价格。

据《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第三版修订说明中的权威说法,在17世纪的苏格兰,一颗郁金香的最高价格是10畿尼。从那时起郁金香的价格一路下滑。到了1769年,当时在英国最昂贵的郁金香品种是“堂·奎瓦多”和“瓦伦蒂尼亚”,前者价格为2畿尼一颗,后者则为2.5基尼一颗。这在当时可能就算是最低价了。而到了1800年的时候,郁金香的正常价格涨到了每颗15畿尼。1835年,一颗名为“范妮·坎姆伯小姐”的郁金香在伦敦拍卖时竟创下了75英镑的高价。而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一位住在切尔西国王路上的园丁,给他拥有的郁金香标出了这样的天价——每颗200畿尼!

第四章  盲目的圣物崇拜

一件破烂不堪的古董,
锈迹斑斑的破烂头盔,
叮当作响的将军铠甲,
铁钉铆住的三层软垫。
历史更远的亚麻铜器,
追溯到洪荒年代宅前。
——彭斯(Burns)

只要人们心中还存在情感,那么他们对圣物的珍爱就会永远存在。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最善良的也是最容易让人激动的爱,无论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都不能藐视它,无视它。谁能忽视了忠贞不渝的亡妻生前悬在眉宇间的那绺头发,又有谁会不珍视长眠于九泉之下的爱子生前挂在脖子上的小挂件呢?这些都是亲人眼中的圣物,每个人都清楚其中蕴涵着无与伦比的情感。从人类的亲情上来分析,这是试图将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亲人的那份挂念从坟墓里“挖掘”出来,这是一种十分珍贵的感情。对于一个早就被人遗忘的生者而言,如果他偶然间在一本书里发现已故亲友写的一些文字,那该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呀!

如果写下一种思想、一种观念或者是一个名字的手已经变得冰凉,那这本书必然是无价之宝。除了这些让家人珍爱的圣物,还有一些纪念品也是让人们无法割舍的:被人们所欣赏以及崇高美德神圣化的东西,比如一本莎士比亚(Shakespeare)亲手签名的蒙田文集;保存在安特卫普的一把椅子,因为那是鲁宾斯(Rubens)在创作不朽之作《来自十字架的祖先》时坐过的;佛罗伦萨博物馆里收藏的一架望远镜,由于它是当年帮助伽利略(Galileo)完成伟大发现的工具……

圣物崇拜主要起始于人们有表达爱的需求,付出爱的欲望。源自这种单纯的情感,不知有多少家人、后代表现得迷信和荒诞!人们景仰伟人以及伟人留下来的东西,但他们同时却忽略了这些只是缅怀先贤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们对圣徒的颚骨、圣徒的脚趾甲、国王擦过鼻涕的手帕,以及那些吊死过犯人的绳子等圣物趋之若鹜时,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傻瓜。他们只是一味地从祖先的坟墓里挖掘陪葬品,完全不分有名还是无名,美名远扬还是臭名昭著。无论是大圣人还是犯罪分子,无论是大哲学家还是大骗子,无论是大英雄还是杀人恶魔,无论是忠臣还是贼子,都一样受到顶礼膜拜。他们穿越整个地球,踏遍整个世界,找寻着所有逝者的遗物。

现在的圣物崇拜开始于十字军东征前不久。那时,第一批朝圣者把上千件圣物带回到欧洲,不知道他们花光所有财物换回来的这些圣物是真的还是假的。人们最推崇的圣物莫过于十字架上的木头了。这种推崇犹如寡妇的头油,永远不会减少。在罗马天主教教堂里,人们传言,是康斯坦丁大帝的母亲海伦太后在去耶路撒冷朝拜的时候,最先发现了“真正的十字架”。狄奥多斯皇帝把这个十字架上的一大块木头送给了米兰大主教圣·埃布鲁斯,大主教用宝石装饰了这块木头,并将之供奉在米兰最大的教堂里,但后来却被匈奴人掠走了。匈奴人在取下镶嵌在木头上的宝石后,竟然把木头给烧毁了。在11世纪和12世纪,欧洲所有大教堂几乎都能见到据说是从真正十字架上砍下来的木头。如果把这些木头集中到一起,足够建起一座教堂了。能够看一眼它们,对一个罪犯来说是最大的幸福,更不要说拥有一块了!如果要想拥有这样一块木头,就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去应对可怕的危险。人们普遍认为,这些木头不但可以用来避邪,而且还可以用来治愈顽疾。圣徒们年年都会到供奉着这些木头的教堂里去朝拜,教堂也因此会有不菲的收入。

救世主的眼泪也是一件极负盛名的绝美圣物。信徒们完全不顾是谁用怎样的方法将它们保存下来的,他们聪明的双眼完全被基督徒给蒙蔽了。只要说这是救世主的眼泪,信徒们就会对之推崇备至。圣母马利亚和圣彼得的眼泪也不难拿到,它们被精心地封存在小匣子里,就好像是虔诚的信徒们将之珍藏在自己的心里一般。除了眼泪,还有别的精致的圣物,那就是耶稣和殉道者的血滴,还有就是圣母马利亚的乳液。头发和趾甲也是十分受欢迎的圣物,它们都能卖上很高很高的价格。

在11、12世纪,数以千计的朝圣者年年都会到巴勒斯坦去买假冒圣物,并在自家的店铺里销售,多数信徒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生财之道。事实上,很多脚趾甲都是从一些恬不知耻的牧师的臭脚丫上修剪下来的。这些趾甲在被剪下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会被披上某个圣人或信徒的“外衣”,摇身一变成为某个圣人或者是某个圣徒的脚趾甲,这样就可以卖上如同钻石般的高价了。让人吃惊的是,圣彼得的趾甲出人意料地多产。克莱芒议会时代,在欧洲圣彼得的脚趾甲多到可以装一大麻袋了。尽管圣徒的脚趾甲多得近乎荒唐,但人们却对这些脚趾甲是长在伟大圣徒们神圣的脚上的这个问题深信不疑。

直到今天,尚贝里的大教堂里也还有一些趾甲在展出。这些展出的圣物让不远千里前来朝拜的信徒们目不暇接。巴黎皇家港有一棵荆棘总是被人精心地照看着,神学院的信徒们更是肯定地说,这棵荆棘是耶稣基督圣首所在的那片荆棘中的一棵。至于它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是谁把它栽培下来的这些问题,至今没有人能做出合理的解释。这棵荆棘在不同教派的长期纷争中已经远近闻名,更让它闻名遐迩的是它在彼埃尔小姐的身上创造了奇迹——她只是吻了它一下,就治好了长期折磨着她的眼病。到过罗马的旅游者都知道圣梯,也称为圣阶。据传,这是从耶路撒冷朝拜回来的海伦皇后带着“真正的十字架”在比拉多的住所里发现的。

据传,当年耶稣被带到罗马总督府时,就是从这架云梯上去和下来的。因此,信徒们就认为,脚踏这架云梯就是对神灵的不尊敬,甚至是一种亵渎。也正是这样,他们便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将之悬挂在空中。朝圣者必须先虔诚地亲吻它之后,才能用虔诚的膝盖跪在这云梯上爬上爬下。

欧洲人依然狂热地痴迷于宗教圣物。在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法国以及比利时的罗马天主教教堂里,都还或多或少地供奉着一些圣物,即便是最穷的乡村教堂里,也会吹嘘自己拥有罗马历史上无数的圣人腿骨,虽然这如同天方夜谭般荒诞。尚贝里教堂也在不无夸张地吹嘘说,它那里有查理曼大帝

各个国家,历朝历代的人们非常渴望拥有圣物,为了拥有一件名人,甚至是大罪人的物件,人们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理查德一世当政时,伦敦的平民领袖威廉·郎伯德(William Lambert)在史密斯弗尔德被处以绞刑,当时就有不少人想方设法想要得到他的一绺头发,甚至是他衣服上的一块碎布。艾塞克斯、肯特、索夫克、索塞克斯和周围各郡的妇女们纷纷涌向伦敦来抢走一把他绞刑架下的土。在这些人看来,威廉·郎伯德的头发可以避邪,他衣服上的布可以用来治病。

再从近一点的年代来看,还有一个那不勒斯渔夫马萨尼罗的遗物的故事。他在暴动之后,被暴动支持者们推到了权力的顶峰。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却比以往的任何暴君都要更加残暴。最终,他被暴民们就像打死一只疯狗一样,打死在马路上。随后,他的无头尸在泥沼里沤了很长时间,夜晚被抛到了护城河里。次日,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他的感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人们手握火把,找他的遗骸,找到之后还给它穿上了皇袍,隆重地埋在了教堂里。一万名武装士兵和一万名送葬者参加了葬礼。这个渔夫生前穿的衣服还被众人撕成碎片,被当做圣物收藏。他生前住的那间小屋的门板也被妇女们拆下来劈成碎块后,或是刻成肖像,或是制成保存圣物的小匣子和其他的纪念品。他简陋的小屋里的家具也变得比奢华的宫殿里的装饰物更受青睐,他去过的地方也被当成了圣地,人们在那里收集泥土装在小瓶子里,以天价出售或当做护身符随身携带。

在处死残暴的布瑞威尔夫人时,巴黎人也表现得同样疯狂。马萨尼罗的罪行并未让他的个人形象受到损害,这一点倒是容易让人理解。但发生在布瑞威尔夫人身上的事,除了让人厌恶和鄙视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感觉了。据说,她曾经毒死过7个人。她被判处在格瑞威广场上烧死,并将她的骨灰撒在风中。让人们惊讶的是,在她服刑那天,她还打扮得雍容华贵、美丽端庄。很快,人们便把对她咬牙切实的咒骂演变成了惋惜。接踵而至的是,人们的这种惋惜很快又演变成了崇拜。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她当天晚上就被奉为圣人。她的骨灰被人们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就连烧焦的木头也被哄抢。因为人们相信,她的骨灰能够避邪、驱赶巫术。

在英国,也有不少人钟情于小偷、杀人犯以及其他重罪犯的遗物或与他们有关的东西。绞死这些罪犯的绳子常常以每英尺1基尼的价格被人买走。绞死过多德博士的绳索、绞死被判叛国罪的佛特劳埃先生的绳索、绞死杀害维尔先生的凶手修泰勒的绳索无一例外地都卖了好价钱。1828年,凶手为考德的玛利亚·马顿谋杀案也引起了公众的极大热情。威尔士、苏格兰,甚至爱尔兰的人们都纷至沓来,参观埋藏过受害者尸体的小房子。人们在离开时都想带点纪念品回去,因此房门上的木块,屋顶上的瓦片,尤其是死者生前的衣物都被拿光了。她的一绺头发竟然卖了2基尼,买到的人还认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1837年,格林那斯在坎伯威尔巷杀害了汉纳·布朗。案件发生后,人们像潮水一般涌向坎伯威尔巷,这使得警察也不得不前来维持现场的秩序。人们都迫不及待地要从这个暴徒的房间里拿走一样东西来做纪念。要不是警察动用了武力,房子的门窗和桌椅当时就会被洗劫一空。

再早一些时候,还有一个被判绞刑的罪犯的手的传说。人们认为,患有瘰病的人如果被这个罪犯的人手搓一下,就会马上痊愈。这个愚蠢的传说让新兴门监狱的刽子手大发横财,他因此赚到的钱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因为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只包治百病、能够辟邪消灾的妙手。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恶心的东西,在查理二世时期却要花10基尼才能买到,但人们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它贵。

1838年春,就在疯狂的汤姆(或叫考特内)即将被枪毙时,圣物搜寻者又开始蓄势待发,准备冲上去抢一件这个特殊人物的东西做纪念。外科医生剪下他的长胡子和头发后,交给了他的信徒。这些信徒将这些胡须和头发奉为至宝。而且还不只是他的信徒这样,就连住在坎特伯雷的富翁和他的邻居们也将他的头发当做无价之宝。他被击毙时倒向的那棵树的皮也被人们疯狂地一条条剥下拿走;一封有他签名的信也需许多金币才能换到;他钟爱的坐骑也和他的主人一起出名了。很多人成群集队地从150英里以外的地方赶到布格顿,竟然只是为了看一眼他被枪毙的地方,或摸一下“马耳他的疯狂骑士”的马背。要不是看管很严,他的尸体也会被从坟墓中挖出来,其骨头也会被当做纪念品拿走。

在现代的欧洲,最让人们顶礼膜拜的莫过于莎士比亚的桑树、拿破仑的柳树和他在滑铁卢写公文时用的桌子了。比较而言,莎士比亚的桑木鼻烟壶更为稀有,尽管市场上有无数用这位大诗人种的树制成的东西,而且有各种各样打着莎士比亚旗号的木头制品,但毋庸置疑,大多数都是冒牌货。至于“拿破仑在滑铁卢写作公文时用过的桌子”,也大多是冒牌货,因为拿破仑在滑铁卢写作公文时用过的桌子早就被毁坏了。没有一个是真的,就会冒出一打假货。事实上,很多人只是收藏了一根木棍,有的人把自己拿到的那点纪念物刻成别针或是其他饰物,更多的人则是将它制作成了烟灰缸。这些木头在法国被制成精美的糖果盒。不过,无论被制作成什么,都被那些一提起拿破仑就眉飞色舞、双目熠熠生辉的人当做了珍宝。滑铁卢战场上的弹壳、阵亡士兵军服上的纽扣,至今依然备受欧洲人宠爱。就好像旧桌子毁掉后又制作了新桌子一样,人们又开始热衷于如法炮制当时的子弹。很多人还拥有了一颗他们自以为是曾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为世界和平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子弹——那是在滑铁卢之战12年之后,人们在战场的遗址上挖矿时挖出的首个军火库里弄来的。所有的圣物崇拜者们,你们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钱包,不要那么轻易地将钱花在滑铁卢村成群结队的导游们的身上!

在路易·菲力普政权将拿破仑的遗体搬走之前,站在圣赫勒拿岛上孤零零的拿破仑坟墓前,很多旅游者会从拿破仑坟墓前的柳树上折下树枝,将它们带回欧洲的各地去种植。其后,它们和它们的母亲一样长成了大树。因此,圣物的信徒们也就分不清哪一棵才是最初的那一枝树枝长成的,但他们还是对这些大树充满了虔诚。在伦敦的周围,直到现在也还有好几棵这样的大柳树。

推崇圣物和别的事情一样,有可取的方面,也有不可取的方面。那些真正的伟人的遗物,或者那些关于伟大事件的纪念品,永远都不会褪色,它们对人们会永远充满诱惑力。它们会吸引人们去想象、去探索,它们能够净化人们的心灵。估计很多人都会同意考雷说过的那种美好愿景,他想“坐在用弗兰西斯·德雷克爵士环球航行时乘坐的船的残骸制作成的椅子上创作:

“我自己现在也偏爱安静,
和一把椅子差不多,
但我哪能坐着一辆
车轮破旧的马车去旅游,
还眼睁睁地看着它急刹车。”

第五章  骗子、谎言与近代预言家

期望把红尘俗世变为一座地狱,
好使自己的灵魂飞升入天国。

第一节  耸人听闻的末世天劫

在许多国家里普遍存在着一种恐惧——对世界末日的恐慌。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当属10世纪中期的基督教世界。在当时的英国、法国以及德国等欧洲国家出现了无数的宗教迷狂者。这些人振振有词地宣称声称,《圣经·新约·启示录》中预言的千年大劫就要到来,上帝之子耶稣将在云端对芸芸众生进行末日审判,裁决一切罪恶与善行。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在产生之初虽然一度受到教会的劝阻,却仍然无可避免地在大众中迅速蔓延开来。

据传说,最后的审判将以圣地耶路撒冷为起点。于是,公元999年,一大群朝圣者长途跋涉开始向东方进发,准备早日赶到圣城好迎接主的到来。朝圣者越聚越多,很快就组成了一支人数庞大的朝圣大军。其中的大多数人为了虔诚的信仰,不惜变卖掉全部的家产,离开欧洲好去寻觅那最后的栖身之地。另一方面,因为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人们再也无心祈祷了,许多教堂建筑遭到毁弃,连教士们苦口婆心的宣讲也遭到冷遇,往常庄严神圣的布道辞此刻听起来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甚至连上教堂也会被人嗤之以鼻。骑士、市民、杂役,不管身份高低、阶级贵贱,一个个拖家带口,踏上了慢慢旅途。他们一边走一边高唱着圣歌。眼中满含着恐惧,仰望苍穹企盼着能借着上帝之子那神圣的光辉来抵挡灾难的降临。

等到公元1000年时,更多人加入了朝圣者队伍。他们中的大多数深深为将要到来的恐怖和灾难所困扰,以至于种种自然现象都被他们看作是上帝对他们发出的警告。行进途中隆隆作响的雷鸣和划破天际的雪亮闪电也能令他们长跪不起,人们深信那是上帝的召唤,那声音无可置疑地昭示着:末日审判的那一天马上就要到来。在人们的头脑中闪现着这样的一幕:在电闪雷鸣中大地裂为两半,死亡的阴影将笼罩一切。就连夜幕中划过的每一颗流星,都将会驱使着耶路撒冷的信徒们奔涌上大街小巷,悲泣祈祷着请求主的宽恕。而那些行走在漫漫长途中的朝圣者的表现也无不如此。正如诗句所言:

“主啊,你可是在宣告大地即将倾覆,
世间万物将再次排序,
所有一切将不复存在,
好像从空中飘飘坠下的纸牌。”

神甫和牧师也充满了恐惧感,每一颗流星的消逝都会引起一番大惊小怪的说教,现在,人们每日话题的中心就是眼看要到来的最后审判。

一直以来,慧星的出现都被古人视为一种凶兆以及灾祸的化身,这种观点在现代也在某些地方存在着。不过,这时慧星已不再被看成是世界解体的一种征兆,而是其毁灭的原因。1832年,一次关于彗星的最严重警告震惊了整个欧洲,尤其是在德国,天文学家预告说:地球将要被彗星撞毁。为此,许多人成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唯恐地球和自己都被撞个粉碎。有些人为此而停止了一切活动,工作或者生意也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尤其是在大瘟疫流行的时候,那些迷狂者的预言总会招来一大批信徒,人们纷纷相信——世界末日将要来临。越是在灾祸不断的日子里,人们越是容易轻信这样的谣言。1345年—1350年,这5年时间里,整个欧洲大陆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人们普遍地认为世界末日就要降临在自己眼前。在德、法、意等国的大城市里,算卦看相、预卜吉凶的江湖术士随处可见。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纷纷预言:10年之后,大天使的声音将响彻人间,主也将在天上给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宣判。

1736年,名震四方的大预言家卫斯登预言说:这一年的10月13日,整个地球将要毁于一旦。这则预言在伦敦市民中造车过了极大的恐慌。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像失去控制的大火迅速在整个城市上空蔓延,人们成群结队地在13号这天逃遁到艾灵顿、哈姆斯戴德和去他的乡间田野——好方便观看伦敦城的覆灭以及——“世界末日的开始”。在《斯威夫特杂文集》第三卷中的一篇文章《在谣传世界末日审判那天伦敦所发生一切忠实纪事》一文中,斯威夫特对这桩“愚蠢的事件”做了一番讽刺意味十足的描写。

在亨利八世统治时期,类似的恐惧和类似的情形也同样上演过。

1761年,接连发生的两次地震再一次向伦敦居民发出了警告,这是流传的预言说第三次地震将会毁灭掉所有的一切。这第一次地震发生在2月8日,地震造成的损失不算太大,只是把利姆豪斯和波普洛几户人家的烟囱给震倒了;而第二次则发生在3月8日,主要发生在伦敦北部地区以及向哈姆斯戴德与海格特的延伸地带。地震间隔恰恰是一个月,这样的一个巧合于是给了人们这样一个印象:第三次地震也会在4月8号这天到来。恰在此时,一个在治安队任职的士兵拜尔——此人曾有精神分裂症病史——坚信4月份还将发生一次大地震。自从他得出这个结论后,整个人就彻底发疯了。他在大街上四处游走,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4月5号这一天伦敦城将要天塌地陷。

而大多数人则认为,4月1日发生地震其实是更具可能性。成千上万的人有志一同的确信,这一预言迟早会成为现实。于是,他们纷纷想方设法移居到他处以躲避不可测的劫难。随着那个可怕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紧张的气氛也越来浓重,更多轻信的人急匆匆地离开都市去方圆20英里内的村庄避难,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伦敦的毁灭。

在艾灵顿、海格特、哈姆斯戴德、哈洛和布莱克海斯的等地,受惊的难民挤满了大街小巷,为了能得到一个容身之处,他们不得不向房主支付昂贵的房费。而剩下的那些付不起房钱的人,只好唉声叹气地留在伦敦,直到预期的灾难到来的前两三天才逃到郊外的旷野里,满含这恐惧,等待着那天降的巨雷把他们的城市夹劈成碎块,然后再随着扬起的烟尘被抛向半空。

恐怖的日期一旦开始临近,就连那些一星期前还对预言嘲讽不已的人,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赶紧收拾起包袱追着避难人群落荒而逃了。当时,民众都认为躲在河流上是最安全的,于是港口里所有商船上一霎时挤满了喧闹的人群。从4号到5号,连着两个晚上人们都是在甲板上度过的。大家此时都在等待一个瞬间的到来——圣保罗大教堂在震动中颤抖,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砖石被狂中飞卷起来,又在烟雾中被狠狠甩落……

可是,等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伦敦城依然坚如磐石。第二天,大多数逃难的人就泱泱地返回伦敦的家中了,事实证明,那个所谓的预言简直就是个大笑话。不过还是有一些人认为应该在外地多待上一周,直到确定一切都已安全无虞后再返回伦敦才是更加稳妥。那个疯疯癫癫的拜尔不久之后也遭到人们的冷遇,就连此前曾轻信过他的话的人也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挽回颜面,拜尔试图做出新的预言,可这回再没人肯上当受骗了。数月之后,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1806年,末日浩劫的恐慌再一次攫住了利兹和它周边很多人的心。这次事件有一个十分诡异的背景。在利兹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人发现:一只母鸡下的蛋上竟然清清楚楚地浮现着“基督将至”这几个字,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风闻此事,人们成群结队的前来参观,趴在鸡舍旁小心翼翼地鉴赏着这些非同寻常的“神蛋”。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上天给凡人的警示,受末日审判的那一天为时不远啦。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感到绝望,就像陷身风暴中心的水手时刻担心着船要沉到海底一样,一些原来不敬神的人立即改头换面,成了虔诚的宗教信徒。他们开始疯狂地祈祷,自以为是的想借此来洗去过去的罪孽。这个把戏很快就露馅了。一天早晨,几个好奇的人听说了传闻以后也想去鸡舍看个究竟,正巧,碰上母鸡它在下“神蛋”。很快,事情便水落石出。哪里有什么“神蛋”?原来,鸡蛋上的字迹是被人用腐蚀性的墨水涂写过的,然后再被人硬塞回鸡屁股里面。当真相传开之后,那些不久前还在虔心祷告和忏悔的人不禁苦笑了——地球依然像以前那样转动着。

第二节  米兰大瘟疫与“魔鬼投毒”事件

1630年,发生在米兰的那场大瘟疫至今影响深远,罗伯蒙特在《地中海国家的瘟疫》一书中做过详细的描述。在那场灾难中,占星家和骗子们的预言受到了人们的热烈追捧。在瘟疫流行的前一年,就曾有人预言说过,1628年会一颗巨大的慧星出现。占星家们对此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大战将要发生的征兆,另一些人认为彗星代表着饥馑和荒年。大多数人则一口咬定,彗星那苍白的颜色无疑预示着一场瘟疫就要到来。而在那些瘟疫肆虐米兰的日子里,这种被事实证明了的预言使得他们名声大振。

那些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预言,早就在百姓们当中产生了极深远的影响,以至于许多人竟把宿命论当成了一种信仰。占星家们称,这场瘟疫必将给人类带来三重毁灭性的打击。这种充满绝望的预言简直叫所有人为之心惊胆寒。

有一古老的诗句说:1630年,所有的米兰人将会被撒旦毒杀。4月的一个早晨,在瘟疫尚未达波及整个米兰城之前,一个人偶然注意到:在米兰的几条主要大街上,几乎所有的房屋、门柱上都有着奇怪的、像海绵一样的污点,其中还不断有腐烂的脓液溢出。人们得知此事以后,立刻炸开了锅。全城人竞相奔走相告,警钟也随即当当地敲响了。大家想尽各种办法想找出制造这种异象的元凶,可始终是白费力气。最后,不知是谁记起了那句古诗中蕴含的预言。提议说,这是撒旦降至的讯号,大家如果全都赶去教堂祈祷,那么魔鬼的诡计就不可能实现了。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有人在勾结外部势力王米兰城投毒。还有人把它看做是一种超自然的灵异力量。

与此同时,致命的瘟疫也在悄悄地扩散着。再加上这件奇事,人们的怀疑和惶恐心理愈加强烈,以致认为自己身边的每一样东西都已沾染上了毒药——井水,田地里的作物和树上的果实,凡是能被人接触到的东西无不如此,甚至于墙壁,街上的人行道以及房门把手……通通变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难以控制的怨恨蒙蔽了人们的心,魔鬼的使者成了他们一心要找寻的目标。怒火同样蒙蔽了人们的眼睛,为了免受愤怒的人群的攻击,很多人只好撒谎说自己看见过魔鬼的使者把魔药涂在门上——否则就会被众人的怒火烧得尸骨无存。

很多无辜的人就是因此而送了命。有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视为虔诚的信徒,经常去圣安东尼奥教堂的做礼拜。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堂,刚想用衣襟拂拭一下座位,就听到旁边有人大喊:“他在涂毒”!说时迟、那时快,一群女信徒冲过去将虚弱的老人牢牢抓住。她们大声诅咒着这个“魔鬼”,揪住着他的头发把老人拖了出去。可怜的老人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人拖到法庭上,人们指望着能通过他找到魔鬼的使者,可没想到孱弱的老人还在在半路上就给折腾得一命呜呼。

不只是他,还许更多无辜的人同样惨死在暴怒无知的群众手中。这其中有个叫毛拉的人,是当地的一个药剂师兼理发师。在这股黑白颠倒的风潮中,有人指控说他就是魔鬼的同谋,二者结伴在米兰施毒。他的屋子被狂躁的人群紧紧包围住,更要命的是,人们还在他的房间里找到许多配制好的化学药剂。可怜的毛拉声称那是自己准备用来预防传染病的制剂。可是其他的医生鉴定过后却都宣称这些药品是毒药。这下次毛拉就算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他被五花大绑吊在架子上。起初,他还费尽口舌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最终他却在恶毒的折磨之下被屈打成招。他承认自己是魔鬼的同谋,还想勾结国外的势力毒死全城的人。此外,他还坦白了自己是如何作案的——趁人不注意悄悄在门上涂上药膏,在往泉水中洒上毒药。在威逼之下,他还不得不供出了几个同伙的名字,几个人无辜的人也被牵连进来。最后,毛拉和他的同伙们被判处绞刑。他的房子被人给粗暴地推倒,并在废墟上树立起一根石柱,上面刻着毛拉等人犯下的罪行,好以此来警示更多的人。

正当此类的奇闻异事在米兰接连不断的发生的时候,可怕的瘟疫也在四面八方扩散着。就在人们聚集在一起观看罪犯被行刑时,毫无预料的瘟疫感染了一个人又一个人。不过,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民众因病痛而产生的狂躁以及对谣言的轻信程度,与瘟疫的蔓延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不管是多么荒诞不经、离奇古怪的故事,在大众中间都有着广阔的市场。

其中的一个故事就在众人口耳相传中流传了很长的时间。故事大意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晚,米兰大教堂外已是冷清清的见不到多少人影,只有故事的主人公还在街上闲逛。忽然,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豪华的马车由六匹白色的骏马牵引着,车后跟着无数穿黑袍骑黑马的侍从。马车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陌生人,此人高大英挺、气质超群。夜风拂过,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随之起舞。在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轻蔑的神情。不过这对他的相貌并为造成什么影响,看起来反而更加地高贵不凡,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当陌生人的眼光投注在米兰人身上时,他竟感到无限的寒意,这就更叫他不寒而栗起来。米兰人说,自己以前从未见过如此深肤色的人。他随即意识到,自陌生人一定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对米兰人的惶恐陌生人似乎有所觉察,于是,他和蔼而又不失威严地请让他上车。米兰人此刻根本已经失去了任何抵抗力,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就发现已经身在马车上了。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开始飞驰起来,呼啸的狂风迎面而来,最后,在一条大街上停住。米兰人惊奇地发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照旧,却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陌生人一行那神秘之极的车马。由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普通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这一大队人马在一家商店旁停了下来。商店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废弃的宫殿。米兰人同那高贵的陌生人一起走过走了进去,途中他们经过了几间光线暗淡的房间。米兰人发现,其中一间房间的中布满了巨大的大理石柱,石柱上全是有关鬼神在人间制造祸乱的浮雕。虽然整座建筑大半为黑暗所笼罩,不过偶尔会闪现出一丝光亮。凭着这些微的闪光,米兰人勉强辨认出有许多骷髅穿梭其间。这些可怕的骷髅吵吵闹闹地斗着嘴,相互追逐打闹着,或是玩着做山羊的游戏。建筑物的后方,出现了一大片荒凉的土地。在那中央树立着一块黑色巨石。泛着毒气的河水从巨石下方蜿蜒流淌着,发出恐怖的回声。腐臭的毒水缓缓流过田野,污染了米兰所有的泉眼,所经之处全部化为贫瘠的不毛之地。

陌生人带领着他看完这一切,又把他引到另一个大房间里。这里堆满了亮闪闪的金银珠宝,简直就是凡间的天堂!陌生人想他许诺,如果米兰人选择跪在他脚下向他行礼膜拜,并愿意把一种传播瘟疫的魔药涂抹在米兰全城的房屋上,这些金银珠宝就是他的了。这时,米兰人才彻底弄明白:这个陌生人其实就是魔鬼!想到这一点,他立即开始祈祷,祈求上帝赐予自己抵抗魔鬼诱惑的力量。魔鬼听到他寻求神助的话语,知道了他是在拒绝自己的引诱,于是勃然大怒。米兰人只觉得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接着是一道道霹雳般的闪电。他吓得抖成一团,然而一瞬间,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归凡尘,正站在教堂的走廊上。

这个米兰人把自己的这番神奇经历一字不拉地向人们述说着,日复一日的讲述令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有人锲而不舍地想寻找那所神秘的房子,但最后都铩羽而归。而米兰人指出几座类似的建筑物也都被警察搜查了一遍,不过,传言中的魔鬼瘟神却踪迹杳然,自然也没有发现什么鬼屋和毒泉。可人们对这个传说却依然是坚信无疑。还有一些饱受恶疾之困扰的人,由于病魔的折磨而处半疯狂的状态中,于是也纷纷附和那个米兰人的说辞,站出作证说他们也见过那陌生人,听过那辆奇异之极的马车驶过的声音,说那辆来自幽冥的马车三更半夜穿街越巷时发出的隆隆声比雷声还要惊人。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很多人主动站出来向大家供认:他们也被魔鬼诱惑了,米兰城里的毒就是他们施放的。于是,全城顿时陷入更加疯狂的骚乱中。这骚乱的范围越来越大,迅速波及开来,就像瘟疫一样到处蔓延。狂乱的呓语和幻想,再加上病痛和精神错乱……越来越多的人经不起这疯狂的重压而自动站出来坦承自己的罪行。他们喋喋不休地谴责着自己的罪恶,这种风魔般地忏悔举动令许多人丧了命。

1665年发生在伦敦的大瘟疫,同样也在英国人中造成了相似的混乱,人们以同样的狂热聆听着庸医和盲目的信众的妄语。丹尼尔·笛福说,的那时英国人被似真似幻的预言和无穷无尽的假想所包围。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的幻梦和有关巫婆的传闻甚嚣尘上,简直就是独步古今,古代历书的记载和那些神秘的预言更令人们恐惧到了极点。在瘟疫发生的前一年曾有慧星出现,当时就有人警告说,饥馑、瘟疫和火灾也将相继到来。于是,当瘟疫的迹象刚一在伦敦露头,那些“热心肠”的信徒就开始在街头到处散布言论,宣称伦敦将在几天之内毁于一旦。

第三节  莫名其妙的“伦敦大洪水”

1524年,伦敦城一度被一个虚妄的预言所主宰。当时,整座城里满是卜算者与占星术士,每天来找他们算命和预卜吉凶的社会各阶层人士络绎不绝。那是因为在1523年6月上旬,一个惊人的预言在伦敦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一个术士预言:1524年2月1日,泰晤士河水位将会猛涨引发大洪水,洪水将把整个伦敦夷为平地,成千上万的居民以及他们的住房将遭到灭顶之灾。盲从的人们将这个预言视如圣经一般神圣。一个月接着一个月,在千百遍重复之下,几乎所有的盲从者都对这个预言坚信不疑,甚至还有很多家庭急急忙忙收拾行装迁居到肯特和埃塞克斯两郡。

1524年年初,移民的数量在一天天地增加。就连在伦敦城里工作的人也撂下了工作,拖家带口、成群结队地步行到15英里以外的乡间去避难。上流阶层的人们也纷纷乘马车或其他交通工具来到同一地点躲避洪水。到1月中旬时分,至少有2万人逃离了伦敦——一座注定将要被邪恶摧毁的都市。许多大户人家搬到了海格特、哈姆斯戴德、布莱克海斯等地的高处去居住。另有一些人在北部的瓦尔勒姆修道院以及泰晤士河南岸的克洛伊顿搭起帐篷度日。圣·波尔索纽斯修道院院长——布尔顿,竟大手笔地教人在哈罗德山上修建了一座城堡,里面储存的物资给养足够两个月之需。

1月24日,也就是预言中的大洪水来临的前一周,布尔顿率领他的同僚和亲眷们浩浩荡荡地迁到城堡中。由马车装载着的一艘艘木船跟这人群一同到来,这些木船上还都配备有技术精湛的船手,万一洪水漫到这里,人们就可以坐在船上到的地势较高的地方避难了。很多富裕的市民见状艳羡不已,也提出请求想留在此地避难,不过精明而富有远见的修道院长却不答应,只有他的亲友知交以及那些给他们运送食品的人才能在此居住。

终于,2月1日——决定伦敦命运的一天到来了。太阳依旧在东方升起,可骚动的人群却喧哗不休。人们早早等在高地上,观望着正在上涨的河水。他们一致断定:河水只可能慢慢地上涨而不可能突然决堤,因此当水位超过警戒线之后再转移到安全地带也还来得及。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十分谨慎的,他们认为躲到10—20英里以外才算真正的安全。自然,纵使有再多愚蠢的人在它耳边吵吵嚷嚷,泰晤士河也绝不会放在心上,它仍如往常一样静静地流淌着。潮水有规律地上涨着,到了傍晚又准时下落,就如同此前的千万年一样波澜不惊。当夜幕降临时,占星术士们的脸上苍白一片,就如同那些自认为受人愚弄的市民们的脸色一样。到了晚上,河水照旧平静,根本没有一丝想要冲破堤防卷走一切事物的迹象。然而,还是没有人敢放心大胆的去睡觉。为了避免洪水臣夜晚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成千上万的人留在河边等待着、观望着,一直守候到第二天天亮为止。

第二天,关于以前那个错误的预言,大大小小的预言家们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讨论。所幸,最终他们想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说辞好减轻民众的愤怒。他们称,因为一个数字的误差,使他们错误地把这次洪水的日期提早了整整1个世纪。而且,天上的星辰还在正常运行,作为同大家一样的凡人来说,他们会出这样的纰漏也算在情理当中。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当代的伦敦人是安全无虞的,大洪水冲击伦敦城的具体时间不是1524年,而是在1624年。这一宣告使波尔索纽斯修道院的布尔顿院长放心地拆除了他的“临时堡垒”。于是,一大批疲倦的“难民”们得以安全返回伦敦。

第四节  受人尊敬的预言家们

时至今日,修道院院长斯丹顿嬷嬷的预言仍然为英国乡村很多地方的人所深信。在乡下,她享有极为崇高的声望,几乎是英国所有最流行的预言的权威发布者。不管哪种阶层的人,文盲也好,受过一点教育的人也好,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统统把她的话视作“金口玉言”。据说,斯丹顿其人出生在亨利七世时期的纳雷斯堡,为了增强使自己预测未来的力量得到增强,她选择把灵魂出卖给了魔王。虽然在生活中她曾经被人看做是一个女巫,不过斯丹顿却幸运地逃脱了一般女巫可能遭遇到的厄运。后来,在约克郡的克利福德附近,她得以安享晚年,并在睡梦中悄然离世。当地人在教堂后院里为她树立了一座纪念碑,以下是铭刻在石碑上的墓志铭:
从不说谎的她在此地长眠,
她的魔力并未从此消失,
那些预言将继续在世间流传,
她的大名也将因此而流芳百世。

“她从未浪费过一天时间,”在她的传记中作者这样写道:“她未曾讲述过任何奇怪的事情,她需要的只是最严肃的思考。人们从英格兰的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她名声远扬,众人纷纷前来聆听她的教诲。这些人中,有青年人、老年人,也有富翁和穷汉,更多的则是妙龄少女。人们各自为了那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以及与之有关的疑问来到她的身边,然后,再带着她所给予的解答满意地离开。”

在传记的其他部分,还记载着她在贝弗利修道院院长那里所作的一番预言。在其中她预测到亨利八世将查封修道院;亨利与安妮·波琳结婚;发生在斯密斯弗尔德的异教徒大火;苏格兰女王玛丽被执行死刑等一系列大事件。此外,她预见到来自苏格兰的詹姆斯一世即将接替英国王位,并说道:“灾难即将从寒冷的北方到来。”

在后,她还做出了另一个预言。这个预言也许在她的信徒的眼中没有能够实现,或许,在本世纪将会有实现的一天。
这个预言说:
“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
当血水与洪水融汇在一起。
三对雄狮彼此咆哮拼杀。
波浪轰鸣赛过响雷。
荣耀归于国王,
欢乐属于百姓。
纷争的年代行将结束,
和平重现在这片土地。
富足的日子就要来到,
人们放下武器开始新生活。”

尽管斯丹顿嬷嬷的声誉素著,可是在英国众多的预言家当中,她的地位并不算是最高。梅林——亚瑟王的导师、强大的魔法师梅林的作为预言家的地位,当属最崇高、最显赫的。这一点无人可比。

“梅林和他的预测术何人不晓?
无论岁月更替,
梅林的思想冠绝今古。
他的预言无处不在,
在世间辗转千年,
直至预言本身归于无迹,
一切才会真正终了。”

在斯宾塞那充满了神韵的诗句,精到地描摹出了这位英格兰最著名的预言家的风貌。

与古往今来所有的神奇人物相比,梅林的魔法显然更具神通。在众多传闻中,他能令天地俯首,日月星辰领命。转瞬间又能令昼夜颠倒、日月无光。而他的一身虎胆,更令所有的敌人望而却步;一提到梅林的大名,敌人无不望风披靡。就算到了今天,邪魔外道们听了他的大名也是噤若寒蝉。先知曾预言过,梅林不是肉身凡胎,也不是那年华有尽时的帝王将相或其他任何人。他所生活的那个充满着仙女和精灵的世界,象征着一种凡人难以企及的虚幻而美妙的人生境界。

关于梅林的这首诗,在今天已然代表了人们对梅林这个介于仙凡之间的奇人最普遍的看法。而至于他是否是一个真正的名人,还是由那些盲从者根据头脑中那如诗如梦诗的幻想杜撰出来的,如今仍然是众说纷纭。这样的奇人异士也可能真的存在,而其所具有的丰富的知识和洞察力远超过他的实际年龄的看法似乎也算符合情理,就好比弗莱尔·伯坎,此人一生中所掌握的知识同样超乎寻常,就算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

乔弗雷,这位出身于莫芒斯的作家首先用拉丁文把有关梅林的诗歌及预言翻译成了散文。梅林,不仅是乔弗雷崇拜和敬仰的人物,同样也为大多数的资深编年史作家们所推崇。查理一世统治时期,在一部由托马斯·霍华德编撰出版的编年史中,关于梅林的生平经历以及他那充满神奇色彩的推测和预言,都有着精彩的记述和演绎。在这部编年史们中,你也可以发现几则假预言,看样子它们都是出自霍华德本人的手笔。不过,由于霍华德的写作手法过于逼真、过于确定,乃至于没人会对那些流传久远的有关梅林的故事发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当谈及英国著名的君主“狮心王”理查一世时,哈霍华德这样写道:

狮心王镇压了那些造反的撒拉森人,
给自己赢回了许多光荣的战利品。
玫瑰(象征英国)和百合(象征法国)最初和睦一致
却为了分赃不均而虎视眈眈。
狮心王在海外一路高奏凯歌,
英格兰国却变得乌烟瘴气。
狮子将受困于牢笼,
付赎金再经千难万险,
才得以重见天日。

托马斯·霍华德的开诚布公,让他又大胆地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读者。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在他的笔下,“篡位者”理查三世是怎样一副德性。他的笔触真是相当犀利:

一个驼子天生丑,
满口都是大板牙。
活像得罪了真善美之神。
出世脚丫先落地,
甫出娘胎就遭人骂。
他本来身居贱位,
却踩着没膝的鲜血,
一步一步往上爬。
荣华富贵与皇位
令他不顾一切去追求。
一旦黄袍加身,
他那可敬的尊荣,
即便是丑八怪也一样招人夸。
他自以为已经大权在握
岂料从国外来的仇敌就要杀回英格兰。

在这次事件之后的另一个预言说道,从罗马回来的前太子亨利八世将要成为英格兰国王。关于这位君主,预言中有这样的词句:“当他发怒时绝不饶恕任何一个男人,而当他欲火中烧是时也绝不会姑息迁就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到了他唯一的继承人——伊丽莎白一世时代,“同性恋和赌博也跟着出现了”。

霍华德大师所处的时代所发生的事件比较接近梅林的预言。梅林死后,众多其他预言家纷纷以梅林的名义预言着英格兰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些预言甚至还被散播到欧洲大陆。哈霍华德接着又给读者们留下了一道不解之谜,他:

“当大麻成熟等待收获的时候,
英格兰人要小心项上的人头。”

这个预言是如此的可怕,甚至有人想到应该把他给绞死——那个时代,如果预言无法应验,预言家将面临的就只有死亡。

关于这则预言他做过如下的解释:“HEMPE这个单词由五个字母组成,而亨利八世则生有五个子女,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这个预言就很容易破解了。H指英王亨利八世;E指他的儿子,王储爱德华;M指的是玛丽公主,她在爱德华之后继承了英国王位;P则代表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他是玛丽的丈夫,通过往事联姻与玛丽共享英国王位;最后的那个字母E,当然就是后来的指伊丽莎白一世女王陛下了。女王的驾崩所导致的王位继承权问题,可能会在英国造成大量的纷争。”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所预言的王位纷争并没有发生。霍华德只好无赖的狡辩说:“纵然是如此,事实仍然证明了预言的准确性。在詹姆斯一世国王接任英国国王之后,宫廷内外死亡事件不断发生。不光是在伦敦,整个英格兰在7年后准会发生大乱子。”他的这番话倒与潘特弗兰克特·皮特曾经的一番狂言十分相似,此公曾大胆地预言说,约翰王将遭到废黜,而且不久之后就会死去。不过,约翰王还好端端地活在人世可皮特本人给判处绞刑吊死了。

在《英国编年史》一书中,科洛顿也对一位所谓的“预言家”做了一番趣味横生的描述。“与此同时”,他写道,“这些英格兰的信徒们替自己树立了一个新偶像——一个所谓的“先知”——彼得·维克弗里德。此人是约克郡人,早年间做过一段时间教士。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也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此刻,这位跳梁小丑大模大样地上场了。他首先骗取了众多凡夫俗子的信任,口沫横飞地宣扬说耶稣基督曾两次在他面前显灵。头一次是在约克郡,耶稣幻化成小孩的形状撞进他的怀里;而另一次则是在布姆弗莱特。基督降临之时,口中发出出一连串的低唤声:‘和平、和平、和平’。此外,他还领受了耶稣的一番教导。这番奇妙的经历被他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主教大人。他还以众生万物起誓,只要忠心侍奉耶稣基督,就能领会到天堂的极乐和地狱的哀苦。英格兰王国里将会再次发生变乱,不过,他始终为耶稣而活。”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预言家还预测到,约翰王的在位时间不会超过下一个耶稣升天节——也就是在1211年5月的某一天(复活节40天之后的那个星期四),而巧的是,那一天正是约翰王加冕13周年的纪念日。那么,还在龙椅上的国王该怎么办?是罢黜还是被送上绞刑架,还是吧皇权拱手出让?关于这些,在先知彼得看来都无足轻重,具体该如何解决也该由英明的国王自己应对,他就算知道结果也不会泄露天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是,下一朝的天子既不是约翰王也不是他的子孙。”

当约翰王听到这个传言时,仅仅说了一句:“哼,该死的巫师,一派胡言。”言罢一笑置之。没成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荒谬绝伦的预言被冷落多时的王太子听到了。为防落下把柄授人以口实,太子下令禁止彼得出国,也不许他再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不过要想叫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混混闭嘴,从此不再惹是生非可那么容易。为维护国王的名誉,一干重臣们私下里将彼得悄悄逮了起来,并以诽谤罪将他关入大牢。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国王也是一无所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于国王的流言蜚语每天都在增加,其中多为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其中却不乏有心人的刻意安排,同时,一些对现今的政权抱持着深切敌意的人也混杂在其中。群众中总是流传着似曾相识的语句:‘彼德·沃克菲尔德这样说’,‘他曾经做过那样的预言’……如此的喋喋不休,却在人们的口中不厌其烦地散布着。这位先知所说的一切谎言,人们一概坚信不疑。彼得所预言关于耶稣升天节的预言虽然过去了,可它造成的余波还在荡漾。

有人于是规劝国王:这个荒谬的预言已经为陛下带来了足够多的困扰,此人如此善用言辞蛊惑人心,下院已经有议员在反对朝廷了。同时,在出访欧洲高级教士的推波助澜下,彼得的这个谣言已经越过大西洋传到了法国皇帝的耳朵里,这令他产生了想要侵占英国的野心。要想避免不必要的祸患,应该迅速做出决断。约翰王于是下令将先知彼得及其党羽一并处于绞刑,免得谣言再度死灰复燃。

第五节  大名鼎鼎的魔法师梅林

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梅林身上。即便是在当今,他的事迹仍在英格兰被广为传颂。伯恩斯曾说过一句名言,形容的是另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现在,拿他的这句名言来评价梅林可说是再贴切不过了:

他的大名宇内皆知,
法力无边,声威传遍四方。

起初,他那非同凡响的名声只不过局限在他的出生地,不过,很快就在欧洲的大多数国家里变得脍炙人口起来。1498年,罗伯特·德·伯斯兰写过一本以他为主角的小册子,并在巴黎印刷出版,书名为《生活、预言和奇迹》,其中充满了光怪陆离的魔幻情节与奇思妙想。作者说,梅林的父亲就是魔王撒旦。甫一出世,小梅林就会说话。这种奇怪的场景吓了他母亲一跳,梅林却促使母亲——一个纯洁的年轻女人向他保证,她会把他抚育成人。这正应了梅林家隔壁一个素性不良的邻居的预言。而当地的法官听说了这件奇事后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于是就把梅林母子唤来讯问。当娘儿俩按时来到法庭上时,这个年幼的预言家的超常智慧着实让他费了一番心力。当法官问他,是否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时,小梅林朗声答道:“是的,我的父亲是撒旦。我拥有同他一样强大的力量,我洞悉这个世界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一切。”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顿时叫法官赞叹不已,并报之以惊喜的掌声,立场登时改变成了梅林的第一个崇拜者。于是,他理智地作出决定,往后再也不去打扰这位令人敬畏的预言家及其母亲的生活。

在一些早期的传说中,位于英格兰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就是魔法师梅林那神奇巨大的力量的象征。据说,在梅林的指挥下,这些巨大的石头在空中盘旋翻滚。为了纪念被萨克逊人残酷屠杀的300位不幸的不列颠部族首领,他特意从爱尔兰把这些巨石召唤来,把它们安放在索尔兹伯里平原上,并将它们排列成现在所能看见的样子。这个巍然耸立的巨石建筑群代表了人们永恒的记忆。

在卡默森附近的阿布戈威利,预言者居住过的洞穴、湖泊,以及和他们施法念咒的场景仍然历历可见。诗人斯宾塞在他的大作《仙后》中,对此所作的描述是多么地美轮美奂!那些美妙动人的词句是如此地异彩纷呈。假若没有斯宾塞那枝生花妙笔,那些名震不列颠的伟大先知和他们那神奇的预言都将不会流传到今天。

让我们从《仙后》中摘出一段来,看看梅林在其中是怎样的神通广大:

睿智过人的先知梅林,
胜利的果实永远属于他。
他远离红尘,潜游太虚,
一探世间究竟,
在那里,见不到一丝生命的踪影。
无论何时他总会劝告那些,
围绕在他身边的精灵。
如果你们曾漫游世界,
去看那可怕的风景。
……
湖上的仙后请他赴约,
她是他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儿。
她让那些精灵劳工逃走,
而他们等他回来,干活不敢放松。
就算不能忍受这劳动的艰辛。
但难敌梅林的威力无比的法术,
他们俯首帖耳不敢妄动,
昼夜不停在那儿辛勤工作,
直到让铜墙铁壁高高耸立。

第六节  奇人尼克松

在英国的其他预言家中,有一位与斯丹敦嬷嬷同处一个时代,也有人管他叫“白痴”。此人名叫罗伯特·尼克松。据时下流行的资料看,尼克松的家世平平无奇。他出生在维尔罗伊尔附近的德勒莫尔林区,从小家境贫寒。虽然父母手把手地教他各种耕作技术,可他实在是太过无知和愚蠢了,到后来在干农活方面是一窍不通。乡亲们只好一致公认:小尼克松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蛋。由于这个缘故,没人注意到他还拥有一种奇异的预见能力。也因此,早年间他做出的许多预言就此散落在乡间为人所淡忘了。

尼克松虽然鲁钝,却也有可取之处。一次,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引人瞩目的事情,使得一举成为一位声名显赫的杰出预言家。话说罗伯特·尼克松某天在地里劳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现出一种奇特而又惊骇的表情,嘴里不住地喊道:“啊呀,迪克!天哪,亨利!喔,错啦,不对,迪克!呵呵,总算对了,亨利,是亨利,亨利得了天下啦!”这番语焉不详的言语叫那些跟他一起在田里耕作的人大惑不解,谁也不晓得他这种大喜若狂的举动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到了第二天就真相大白啦。原来,尼克松所说的一番疯话是一种谶语,其实是在暗示:在伯斯华兹战役中,英王理查三世在一场蓄意谋杀中身亡。亨利七世随即被继任英国国王。正当尼克松说出这一预言的时候,一位信使急匆匆来到,向群众证实了这个消息。

这个年轻的预言家的大名很快就在英格兰传开了。不久后,连国王也知晓了尼克松的事迹,希望能跟这位预言家做面对面的交谈。于是,一位皇家信使奉旨将罗伯特·尼克松带往皇官。不过,这位信使却饶了很多弯,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方才寻到罗伯特·尼克松的家。在这之前,尼克松已经通过自己那不可思议的力量预知了这一点。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乱撞,嚷嚷着亨利王已经派人来接他入宫,他不能违抗圣命,可他感觉到自己会死于饥饿。开始,他所说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并没有人太在意,也没有在人群中造成什么恐慌。可到第三天,国王派来的信使果然到了,还把尼克松带到了皇宫里。这下子,此前的一切都被证实了,在当地民众的心里烙下深刻的印记。子人们心目中,尼克松——先前的傻小子,原来竟是他们的预言家,是本地最伟大的天才!

才一到皇宫,尼克松便发现,亨利王神色忧悒,好像正为什么事情所困扰。原来,宫里丢失了一颗十分名贵的钻石。亨利王于是想请预言家占卜一下,看看钻石丢在哪里。实际上,这是国王给尼克松出的一道难题。他亲手把钻石藏了起来,想考验一下这位预言家是否如传言中的那般神奇。不料,尼克松却仅仅以一句古老谚语做了回答:“谁把东西藏起来,谁也一定能找到。”这话叫亨利王大感震惊,原来自己做得一切都被预言家看透了。从那一刻起,国王打心眼里认定了尼克松拥有的预言天才,还命人把预言家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留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里,尼克松不时地跟人抱怨说,如果让他一直呆在皇宫的话,有一天他会被活活饿死。亨利国王却想把他留在身边,为了安抚他,国王特意颁布命令,说尼克松想要吃什么想吃多少随他愿意。尼克松这下可以放开肚皮吃了,他的生活过得滋润异常,不长一段时间之内他就吃得膘肥体壮,壮得好似一个豪门家的管事,胖得活像一个总督。

有一天,亨利王要出去打猎。尼克松赶紧跑到宫门外拦住王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国王不要留下他,免得他被饿死。国王一听只觉得好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安排了一个官员好好照顾尼克松的生活起居。随后,大队人马就向森林进发了。一等国王离开,宫中的仆从们就开始对尼克松冷嘲热讽起来,说他是个一文不值的蠢货。尼克松自然十分恼火,于是又向那官员抱怨。那位自作聪明的官员为了帮他免受讥嘲之苦,就自作主张把将他尼克松关在国王的密室里。为了保证他吃饱,每天还派人给他送四次饭。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发生了一桩意外,国王派来信使传这位官员立即去温彻斯特行宫候命。官员一刻也没耽误地打马启程,却忘了派人照料可怜的尼克松。三天后,这位官员才回来。这时他才想起被困在密室中的那位预言家。当他慌忙进入密室后发现,尼克松正躺在地板上——已经饿死了,一切正应了预言家此前的做出的预言。

在尼克松的种种预言中,已经应验的有这么几个,它们发生在老王位觊觎者詹姆斯·爱德华时期:

“一个伟人来到英格兰,
在王子们中间取得胜利。”

“乌鸦啄食着贵族的血肉,
北方起义只为反抗南方的压迫。”

“来自北方的雄鸡仓皇逃遁,
那骄傲的羽毛被人连根拔除,
他会讥咒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对这些预言推崇备至的人无不认为,预言中提到的情形正如正午的阳光一般不容质疑。第一个预言的含义是:库罗登战役中,坎特伯雷公爵打败了爱德华王子;第二个预言寓意着上院议员德文特·伍德、帕姆里努和罗瓦特被处决;第三个是指觊觎王位者詹姆斯·爱德华从不列颠海岸撤退到法国。

下面的这些预言显然也很耐人寻味:

“在七、八、九之间,
奇迹将在英格兰闪现;
在九到十三中间
不幸会一一浮现。”

“可怕的大战就要爆发
无数财力和人力将会白白耗费。
英格兰人将重振精神,
在镰刀和美酒面前。”

“外国侵略者要入侵英国,
他们头上的盔帽覆着冰雪。
灾祸和饥荒随之而来,
穿着裙子的人被屠杀。”

“洪水将把奈特维基城冲毁。”

对于前面那两段预言,至今也没有人得出确切的结论,不过却在政治斗争中的某一份文件被人牵强附会地解释了一番。第三个预言说,头盔覆盖着冰雪的国家将侵略英格兰,这明显是在说英格兰将要与俄国开战。至于最后一段里提及的城镇将要被大水冲毁,却没个人相信。那些预言家在做出一个个预言时,基本上都处于一种安静平和的心态中,可没说清楚那些可怕的灾祸究竟哪年哪月才会发生。不过,我们则认为,要确认这些预言的真假,恐怕从今天算起得过上约两百年时间才能一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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